庞昆白只见人都进了房间,走出来两个戴着面具的女子,“窦昭”也在其中,带着另外一个人出了府。
街上,竹骨纱罩的灯笼次第亮起,蜿蜒如坠地星河,糖人摊子蒸腾的甜雾里裹着胡麻香,酒旗在晚风里猎猎翻飞,檐角铜铃忽地叮咚一声,惊起瓦当上打盹的狸奴。馄饨挑子氤氲的白雾中,金丝檀板伴着三弦忽地炸响,远处瓦舍飞出的火流星划破靛蓝天幕,碎成万千星子,落进酒瓮里晃荡的琥珀光中。
路过一家戏院子,门口小厮道:“客官,进来看看?新出的罗衫记,失母遗儿开堂审父,一世飘零,恩怨交错,父情难断哪,雅间还有席位呢,您里边请,茶水小吃都有。”
许尽欢在门口驻足片刻,便往里走,看个戏的时间,想必那尾随痴儿已做好准备被她逮一回了。
……
戏台上,身着绯衣的戏子捏起声音道:“且看后事如何,一门家眷,尽被强盗徐能谋害,徐能是我父亲的名字,难道我爹?哈哈哈,岂有此理!”
小厮跑过隔间讨赏,说是隔间其实不然,也就一屏风之隔。
只听隔壁人道:“戏很好,可惜儿子发现父亲不仅是强盗,还可能是害母仇人,想必是出悲剧吧。”
“客官且听下去。”小厮未剧透。
听这声音许尽欢似有些耳熟,却忘了在哪儿听过,下意识想要接话,“未必是悲剧,人之所以爱听戏看戏,正因戏中无论恩怨多大皆以团圆收尾,以全人生中不可平之遗憾。”
“同好易得,同愁难觅,小姐若不信不如一同看个结果?且看到底是喜是悲?”那头传来声音。
许尽欢偏头,起身将屏风推开,却见那位子上的人戴着面具,心中期待落空。
那人见她如此,有些奇怪,“姑娘这是做甚?”
“既要一同听戏,撤了屏风,有烛火微风相伴更为宽阔。”许尽欢坐回位置,“小二,将屏风撤了吧。”
宋墨看着身侧的素衣女子,眉头微蹙,总觉得很熟悉,戏台上再次响起声音,将注意力引过去。
一折戏很快结束,台下掌声雷动。
“不是悲剧也不是大团圆,看来你我皆未猜对这结局。”宋墨有些期待她的回应。
“父亲是匪,儿子是官,亲情和公义成为了难以调和的两极,结局自然难写,若写儿子审老子怕是惊世骇俗。”许尽欢顿了顿,不过这戏看得她很难受,“可我觉得忠孝礼义,之所以忠为首,就是为防此患,若因亲缘无视法理那这世上得多多少枉死之人?”
宋墨垂眸思考,“小姐是认为理大于亲?”
许尽欢觉察到他话语里的失意,想必他有相似经历,顿了顿,道:“倒也不尽然,全看个人如何选,若他想做忠臣,那大义灭亲是必然,若他想做个好儿子,那这清官难做。自古忠孝两难全。不过,若所犯之事并无死刑那样严重,倒不如先断案,将人救回家中再挨顿打骂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