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祎凯一宿没睡踏实，脑子里全是辰黎熙提到的三年前那几起“雏形”案子和池耀墨失踪案的时间线。天刚蒙蒙亮，他就顶着一脑袋乱毛和更重的黑眼圈冲进了档案室，把那几份老卷宗全刨了出来。
灰尘呛得他直咳嗽，但他顾不上。泛黄的纸页铺了一桌子，他像个挖宝的，一个字一个字地抠。
“制假售假小作坊老板被‘审判’……”漆祎凯手指点着卷宗上的现场照片，那时候还没烫金卡片，就一张破纸条，字写得还有点歪歪扭扭，但意思一样——“天理昭彰”。
手法也糙。受害者就被捆在自家机器上，嘴里塞满了劣质原料，算是“自食其果”，但远没现在这么……“创意”和惊悚。现场留下的痕迹也比后来多，虽然当时也没查出个所以然。
时间，池耀墨失踪前二十八天。
漆祎凯又翻另一份，也是一样，手法生涩但内核初显。时间点都卡在池耀墨失踪前后那几个月。
“妈的……”他低骂一句，心脏怦怦跳。这绝不是巧合！
辰黎熙那男人，确实有点东西。这视角刁钻，但一扎一个准儿。
他立刻把这几起旧案的所有细节——受害者背景、社会关系、所谓的“罪状”、现场勘查记录、哪怕是最微小的物证描述——全都输入电脑，建了个新文件夹，名字就叫【阎王殿·起源猜想】。
然后，他做了一件更大胆的事。他把池耀墨失踪案里，所有能找到的关于池耀墨的人际网络、可能结怨的对象、甚至他父母早年的一些社会关系（记录很少），也全都拉了出来，尝试跟这些早期“审判”案的受害者进行交叉比对。
电脑屏幕上的数据线杂乱地交织，像一团乱麻。
漆祎凯瞪着通红的眼睛，试图从这团乱麻里找出那根若有若无的线头。
…
另一边，池耀帅也收到了警报。漆祎凯深夜高频访问加密旧案卷宗，以及清晨就泡在档案室的行为，都被他布下的监控节点捕捉到了。
他坐在办公室里，面前摆着一杯黑咖啡，没加糖也没加奶。苦味能让他更清醒。
屏幕上分屏显示着漆祎凯调取的旧案卷宗号，以及他新建的那个文件夹名字——【阎王殿·起源猜想】。
池耀帅的指尖在桌面轻轻敲击，节奏平稳，但眼神里闪过一丝极淡的波澜。
比他预想的还要快。这位漆队长，嗅觉灵敏得惊人。还有那个新来的顾问，辰黎熙，也是个变数。她似乎很擅长从行为模式和历史痕迹里挖东西。
不能再让他顺着这条线深挖下去了。早期的行动，毕竟不够完美，留下的可供联想的蛛丝马迹虽然微不足道，但一旦被盯上，反复审视，难保不会出问题。
尤其是，不能让他把早期案件和哥哥的失踪那么紧密地联系起来。
需要干扰他的视线。给他找点别的事做。
池耀帅沉吟片刻，调出另一个界面。那是阎王殿内部的任务发布系统，权限极高。他快速起草了一条指令，选择了负责“惩戒”事务的“楚江王”小组。
【新目标：张彪，绰号‘刀疤彪’，盘踞城东二手车市场，涉嫌长期暴力垄断、敲诈勒索、致人伤残数起（证据包附后）。此前因证人翻供、证据链断裂逃脱法律制裁。】
【审判要求：公开性，威慑性。执行时间：48小时内。地点：其经营场所。方式：突出其‘暴力’特质。】
【特别注意：预留线索B-7（指向其竞争对手）。执行后按标准流程静默。】
点击发送。
这条指令的目的，不仅仅是惩罚另一个恶徒。更是要在警方，特别是漆祎凯的注意力即将聚焦于三年前旧案时，在他眼前扔下一个新的、更响更爆的炸弹，逼着他不得不分散精力去处理新的紧急事件。
而预留的“线索B-7”，则是一个精心设计的误导，会将警方的初步调查方向引向一场黑吃黑的江湖恩怨，从而暂时掩盖阎王殿的真正动机和模式。
做完这一切，池耀帅才端起咖啡，慢慢喝了一口。
漆队长，新案子来了，你还顾得上去翻那些老黄历吗？
…
刑警队里，漆祎凯正对着一堆数据头疼，小李就火急火燎地冲了进来，脸都白了。
“头儿！不好了！城东二手车市场！那个‘刀疤彪’张彪，出……出事了！”
漆祎凯心里“咯噔”一下，一股极其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他猛地站起来：“阎王殿？”
小李用力点头，话都说不利索了：“是……是！现场……惨不忍睹！卡片也留下了！”
“操！”漆祎凯一拳砸在桌子上，震得笔筒乱跳。又来？！这么快？！
他感觉自己就像被一双无形的眼睛死死盯着，他刚摸到一点边，对方就立刻一巴掌打过来，把他刚要理清的思路彻底搅浑！
“通知技术队！出现场！”漆祎凯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句话，抓起外套就往外冲。
一路上，警笛嘶鸣。漆祎凯脸色铁青，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心里那股火憋得快要炸开。
挑衅！这是赤裸裸的挑衅！
赶到二手车市场，那里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警戒线外围满了看热闹的人，议论纷纷，脸上带着恐惧又兴奋的神情。
现场比刘富贵案更具视觉冲击力。
张彪被人用他自己用来威胁别人的大号扳手，以一种极其扭曲的方式，钉在了一辆破旧的二手车引擎盖上。身上还有其他多处殴打伤痕。最显眼的是，他的嘴里，被塞满了沾着油污的百元大钞（假钞）。
同样的“天理昭彰”卡片，就放在他睁大的、充满恐惧的眼睛上方。
墙上用红漆（似乎是现场找的喷漆）写着大大的：“以暴制暴，孽钱归主”。
“狂！太狂了！”老赵气得手都在抖，“这简直是在我们脸上蹦迪！”
漆祎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勘察现场。技术队的人脸色发白地忙碌着。
果然，和预料的一样。现场痕迹看似混乱，但核心的、能指向凶手的物证几乎为零。卡片依旧光滑干净。
但这一次，技术队的小王有了点“新发现”。
“漆队！这边！”小王在一个角落的垃圾桶里，小心地夹出一个被踩瘪的烟盒，“这个牌子的烟，很少见。而且，根据市场管理员的说法，张彪的几个对头里，有个姓马的，就专门抽这个牌子的烟！之前他们还为抢生意打过架！”
“姓马的？”漆祎凯皱眉。
“对！叫马老三，也是个混混头子，跟张彪不对付很久了！”老赵立刻接话，“难道是黑吃黑？冒充阎王殿？”
漆祎凯盯着那烟盒，心里冷笑。太刻意了。像是有人故意扔在这里的。
但他不能排除任何可能性。万一呢？万一这次对方真的疏忽了？或者就是故意嫁祸？
“两条线走！”漆祎凯迅速下令，“一，重点排查这个马老三！把他最近的行踪、手下的人、所有社会关系都给我查个底朝天！二，现场勘查不能松！尤其是监控！这么大动静，不可能完全避开所有摄像头！”
他心里清楚，查马老三大概率是白用工，但这是程序，必须走。而且，他倒要看看，这条“预留”的线索，最后会指向哪里。
…
池耀帅在办公室里，通过某个被渗透的交通监控摄像头（只能看到市场外围），看着警方车辆聚集，忙忙碌碌。
他看到了漆祎凯下车时那张阴沉得能滴水的脸。
很好。注意力被成功牵引了。
那条烟盒线索，足够警方忙活一阵子了。等他们发现马老三是清白的，或者即使不清白但也和此案无关时，宝贵的调查时间已经被浪费了。
他端起咖啡，嘴角浮现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然而，这丝弧度很快消失了。
因为他另一个监控窗口弹出了新的提示。辰黎熙的访问记录显示，他正在通过某种非官方渠道，尝试调取多年前——池耀墨父母去世前后——的医疗档案和保险记录，查询范围涉及几家本地医院和一家外地专科医院。
池耀帅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如同结冰。
这条线，是他和哥哥绝对的红线，是绝不能触碰的逆鳞！
父母死亡的真相，是他们走上这条路的起点，是所有仇恨和行动的根源，也是最需要被埋葬的秘密！
这个辰黎熙，他的敏锐和挖掘能力，超出了他的预估，也触碰到了最危险的边界！
必须阻止他！
立刻！
池耀帅迅速切断与外围监控的连接，全身气息变得冰冷而危险。他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指令变得完全不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最高优先级指令：目标 - 辰黎熙。行动 - 立即监控其所有数字轨迹及线下活动。评估其调查进度。准备实施干扰方案‘迷雾’。必要时，启动‘清除’程序前置准备。授权等级：冥王。】
指令发出，如同石沉大海，但他知道，组织内最高效冷酷的执行力量已经被激活。
他盯着屏幕上辰黎熙的访问记录，眼神阴沉。
辰顾问，有些领域，不是你能踏足的。
停下你的调查。
否则……
…
漆祎凯带着一身的疲惫和烦躁回到队里，已经是晚上了。马老三那边查得鸡飞狗跳，那孙子喊冤喊得震天响，赌咒发誓不是他干的，时间线也对不上，但手下小弟口径不一，乱成一团，一时半会儿很难理清。
技术队对现场的新一轮勘查，依旧没什么突破性进展。
他感觉自己像个傻子，被幕后那只手耍得团团转。对方扔出一个烟头，他就得带着全队的人扑过去闻半天。
他瘫在办公室椅子上，捏着眉心。脑子里两个念头在打架：一个是赶紧把张彪这破案子捋出个头绪，堵上媒体的嘴；另一个，是那股强烈的不甘，催促他回到三年前的旧案上去，那里可能有真正的突破口。
还有辰黎熙……他那边不知道父母医疗记录的调查有没有进展。
正烦躁着，内线电话响了，是前台。
“漆队，辰顾问来了，说有事找你。”
“让她上来。”
辰黎熙很快进来，脸色似乎比平时更白一些，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漆队长。”
“有发现？”漆祎凯坐直身体。
辰黎熙点点头，又摇摇头：“算，也不算。我尝试查了一下池耀墨父母当年的医疗记录，遇到点……奇怪的事情。”
“怎么？”漆祎凯警觉起来。
“本地医院的记录保存不全，年代久远可以理解。但我查到他们曾去外地一家专科医院就诊过，尝试申请调阅记录时，那边系统的反馈很奇怪。”辰黎熙微微蹙眉，“先是说系统故障，需要时间修复。后来又说权限不足，需要更高级别的公文。最后……干脆提示该时间段记录‘疑似遗失’。”
“遗失？”漆祎凯眉头拧紧，“这么巧？”
“不像巧合。”辰黎熙语气肯定，“流程上的阻力异常得多，像是……有人不想让我看到那些东西。而且，我感觉……好像有人在我调查的时候，在反向追踪我的IP和查询路径。”
漆祎凯的心猛地一沉。
阻力……反向追踪……
这绝不是普通医院档案管理员的作风。这更像是……遇到了同行！而且是手段更高明、更隐蔽的同行！
阎王殿？！他们已经察觉到辰黎熙在查这条线了？甚至已经开始出手阻挠？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辰黎熙摸对了路！池耀墨父母的死，绝对有问题！而且这问题，严重到阎王殿要不惜暴露风险来阻止调查！
“你没事吧？”漆祎凯立刻问，语气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紧张。如果对方能反向追踪，那辰黎熙的安全……
“我做了反追踪处理，切断了链路，应该没暴露实际位置。”辰黎熙冷静地说，但眼神也说明了他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但看来，这条线比我们想的更敏感。”
漆祎凯猛地站起来，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
对方急了。
他们害怕了！
这说明，父母医疗记录这条线，很可能是直插心脏的匕首！
“继续查！”漆祎凯站定，目光锐利地看向辰黎熙，“换个方式，更隐蔽的方式！需要什么资源跟我说！我必须知道那记录里到底有什么！”
但同时，巨大的担忧也笼罩了他。对方已经察觉，辰黎熙继续查下去，危险系数会急剧升高。
“你……务必小心。以后来队里或者用加密线路联系，尽量不要单独行动。”漆祎凯沉声补充道。
辰黎熙看了他一眼，点点头：“我知道轻重。”
他离开后，漆祎凯的心情更加沉重和复杂。
棋盘上的较量，已经升级了。对方不再仅仅是隐匿和误导，开始了主动的干扰和封锁。
而他和辰黎熙，似乎正逼近风暴的核心。
那个隐藏在无尽黑暗中的对手，池耀帅，你到底在拼命保护什么？
你和你哥哥的身上，到底背负着怎样的秘密？
漆祎凯看向窗外漆黑的夜空，仿佛能看到一双冷静而警惕的眼睛，也在同样凝视着这里。
这场对决，变得越来越危险了。
但也，越来越接近真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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