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意是从骨子里渗出来的。
元淳猛地睁开眼,雕花的床顶在视线里慢慢清晰,鼻尖萦绕着淡淡的药香和熟悉的龙涎香,她动了动手指,有些僵硬,随即被一双温暖的手握住。
“淳儿,你醒了?” 魏贵妃惊喜的声音带着哽咽,“吓死母妃了,以后不许再去湖边玩了,听到没有?”
“就是就是!可吓死我了,淳儿你不知道,你刚被救上来父皇就让人把那片池塘给填了!”站在床边的元嵩一脸担忧的看着元淳。
元淳眨了眨眼,看着眼前年轻了许多的母妃和如此稚嫩的哥哥,又看了看周围熟悉的宫殿陈设——这是她小时候住的寝殿。她记得……本来在河边采药,却失足掉进湖里了,冰冷的湖水包裹着她,绝望像水草一样缠绕上来,然后呢?
然后好像有很多很多事情,模糊又沉重,像压在心头的石头,让她喘不过气…可具体是遗忘了什么,她想不起来了,只残留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悲伤和疲惫,仿佛耗尽了一生的力气。
“母妃…”她开口,声音还是小孩子的软糯,却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沙哑和疏离。
魏贵妃只当她是受了惊吓,连忙吩咐宫女传膳,又絮絮叨叨地叮嘱了半天,元淳安静地听着,不像从前那样会撒娇耍赖,只是偶尔点个头,眼神里带着一种不属于孩童的沉稳。
这几天宫里很快传开了,说七公主落水后像是变了个人不吵不闹了,也不爱笑了,整天安安静静的,要么坐着发呆,要么就自己看些医书——这倒是奇了,谁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对医书感兴趣了,可她翻书的样子又不像装的,偶尔还能说出几句颇有见地的话,连太医都暗暗称奇。
元淳自己也说不清,那些草药的药性、针灸的穴位,就像刻在脑子里一样,清晰得很,她试着给自己号脉,指尖搭上腕间的那一刻,动作熟练得仿佛做过千百遍。只是为什么会这些,她也想不起来了。
就好像她记得,她原本应该不是这般年岁,为何突然又回到了孩童的年岁?
静养了几日后有个在她脑海中熟悉又陌生的人来找她,就是刚来西魏不久的燕洵世子。
少年穿着一身劲装,眉眼飞扬,带着草原儿女的爽朗,一进门就喊:“淳儿,听说你这几日好些了?身体可还有不舒服?要不要同我一起去骑马?”
元淳正坐在窗边翻一本医书,听到声音,抬起头。
看到燕洵的那一刻,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蛰了一下,不疼,却泛开一阵密密麻麻的酸楚。
很奇怪,她看着眼前这个意气风发的少年,明明知道这是她从前很喜欢的燕洵哥哥,却又有种说不出的陌生感,还有一种……很深很深的难过,像是丢失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可她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会对他有这种感觉。好像上辈子……不,是以前,她会追着他喊“燕洵哥哥”,会缠着他带自己玩,可现在她只想静静地看着他,连开口的欲望都没有。
“我还有点不舒服,不去了。” 她低下头,声音平平淡淡的,心中却依旧难受。
燕洵疑惑了一下,这要是以前,淳儿早就蹦到他面前,拉着他的胳膊撒娇了,今日怎么会这么冷淡?他走近几步,看到元淳低头看书的样子,侧脸安静,长长的睫毛垂着,竟让他觉得有些陌生。
“淳儿你怎么了?还在怕落水的事?” 他试探着问。
元淳摇摇头,翻过一页书:“没有。”
空气一时有些沉默,燕洵站在那里看着她专注看书的样子,心里莫名地有点不是滋味…以前淳儿的眼睛总是跟着他转的,什么时候对一本医书这么上心了?他觉得奇怪,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好像有什么东西悄悄变了。
“那我……先走了?” 燕洵挠了挠头,有些不自在。
“嗯。” 元淳应了一声,没再抬头。
燕洵走的时候脚步都有些沉重,他回头看了一眼,元淳依旧坐在窗边,身影小小的,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孤单。
而他没看到的是,在他走后元淳缓缓抬起头看着他离开的方向,眼神中是说不清的疑惑和不舍,元淳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魏帝这些日子也察觉到了女儿的变化,过了几天他来看元淳,见她不像从前那样扑到自己怀里要抱抱,只是规规矩矩地行礼问安,然后就安静地坐在一旁,眼神里总像藏着心事。
“淳儿,还在想落水的事?” 魏帝摸了摸她的头,语气温和。
元淳摇摇头扯出个懂事的笑:“儿臣没事,父皇别担心啦。”
“没事就好。” 魏帝叹了口气,看着女儿过于沉静的脸,心里有些担忧,“只是这次落水也让父皇提了个醒,你虽是公主,身边总有不怀好意的人盯着,而且你啊,也对什么都好奇不顾自己的安全,多学点东西自保总是好的。”
元淳抬起头,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魏帝笑了笑:“正好,燕洵那小子功夫不错,宇文玥也沉稳,你跟着他们学学骑射功夫,强身健体也好。”
元淳沉默了片刻,跟着燕洵……还有那个总是冷冰冰的宇文玥?她心里没什么波澜,只是觉得,学点东西也好,总比整天坐着发呆,被那些模糊的悲伤淹没要好。
她点了点头:“儿臣听父皇的。”
魏帝满意地点点头,又叮嘱了几句才离开。
殿里又恢复了安静,元淳走到窗边,看着外面庭院里的花,那些沉重的记忆碎片依旧模糊,可心头的悲伤却像潮水一样,来势汹汹。
她不知道自己忘了什么,也不知道未来会怎样,只知道从今天起,有些事情,好像真的要不一样了。
而此时,刚离开皇宫的燕洵,正被魏舒烨元嵩他们拉着出去玩儿,却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他想起元淳这几天冷淡的样子,忍不住嘀咕:“淳儿最近怎么怪怪的……”
直到回了世子府被通知要教元淳习武,皱着的眉头才展开,毕竟还是小孩子,瞬间就开心了起来。
远处的宇文府,宇文玥正临窗看书,收到魏帝的旨意,只是微微挑了挑眉,眼底没什么情绪,仿佛只是听到了一件无关紧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