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的风,吹过朱雀大街的青石板,也吹熟了满街的少年意气。
五年光阴倏忽而过,当年围场里跌跌撞撞的身影,早已长成了风姿卓绝的模样。
长安城里“五俊”的名头响得很,说的是燕洵、元嵩、赵西风、魏舒烨,还有宇文玥。
五人各有风采——燕洵一身爽朗,笑起来眼底有草原的风,元嵩温润如玉,眉宇间带着皇家子弟的亲和,赵西风张扬,魏舒烨沉稳,而宇文玥则总带着几分清冷疏离,却偏是那份不动声色的气度,最让人移不开眼。
他们常结伴出行,或纵马猎场,或漫步长街,身后总跟着一串倾慕的目光只是偶尔队伍里会多一个身影——元淳公主。
这五年的元淳,褪去了当年的疏离,也没了前世的跳脱,倒像是被春风拂过的湖面,慢慢漾开了柔和的涟漪。
她不再整日埋首医书,却也没丢下那些本事,偶尔同行的人擦破点皮,她总能从随身的锦囊里摸出药膏,手法熟练得让太医都自愧不如。
骑射更是精进,当年燕洵那句“我教你骑射”言出必行,如今的元淳纵马猎场,箭术竟不输男儿,有时挽弓时鬓边碎发飞扬,眼底闪过的锐光,总让燕洵看得有些怔神。
她还是会做梦,梦里总有模糊的厮杀声,有猩红的血,有看不清面容的人在哭,可每次醒来,只剩下心口一阵空落落的疼,具体的却什么也记不清了。
记不清也好,元淳慢慢想开了,反正眼下的日子,有兄长元嵩护着,有燕洵陪着,有宇文玥偶尔不动声色的照拂,还有母妃在身边,便也没什么可执着的。
这日阳光正好,五俊中燕洵,元嵩,魏舒烨,赵西风,还有宇文家的宇文怀,正打马过街,金鞍玉勒,引得路人纷纷驻足,元淳今日也跟着,一身利落的骑装,墨发高束,坐在白马上,倒比身边的元嵩更添几分英气。
“淳儿,真不理我了?”燕洵勒住马缰,身形比五年前更高挑,眉眼飞扬间是长安五俊之首的意气风发,此刻却对着眼前的少女露出几分讨好,“那琉璃盏我赔你十个,不,百个,行不行?”
元淳瞥他一眼,没说话,默默勒住马缰停下,旁边元嵩早已按捺不住,打圆场道:“妹妹,燕洵都快把心掏出来给你赔罪了,你就饶了他吧?再说今日我们几个好不容易给你请出来,要不给他个机会?”
赵西风和魏舒烨也跟着起哄,连一直不阴不阳的宇文怀都懒洋洋插了句:“公主殿下若是气难消,不如让燕洵学声狼叫?”
燕洵瞪他一眼,却还是看向元淳,眼里的焦急藏不住,他是真怕了她这几日的冷淡,明明前几日还好好的,那天他不过随手打翻了她桌上的琉璃盏,转身就换了张冷脸,问什么都不应。
元淳被他们吵得头疼,心里那点气其实早散了大半,只剩点委屈,她攥着马鞭的手紧了紧,她哪是气什么琉璃盏?那盏子本就是他送的,碎了便碎了。
可她攒了半个月心思,想给他办场生辰宴,邀上三五好友,打算亲手做些他爱吃的点心,他倒好,一句“麻烦”就给拒了,还说“过什么生辰,有这功夫不如去猎场”。
他哪里知道,她是怕他在长安待得闷,怕他总想着回燕北,才想借生辰让他热闹些。
“谁气琉璃盏了?”元淳终于开了口,声音清清淡淡,却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委屈,“我气的是……”
话没说完,燕洵忽然“啊”了一声,像是恍然大悟,翻身下马走到她面前,难得正经道:“我知道了!你是气我那日说话冲了?是我不好,我不该说你摆弄那些草药‘娘们唧唧’的,我给你道歉。”
元淳:“……”
旁边元嵩“噗嗤”笑出声,被赵西风一把捂住嘴,魏舒烨咳了两声,给燕洵使眼色:“燕洵,你这脑子……”
元淳看着燕洵一脸“我懂了”的认真模样,心里又气又笑,脸颊微微发烫,干脆别过脸去:“走了,不是要去郊外吗?”
见她松口,燕洵顿时松了口气,忙不迭牵过她的马:“我替你牵。”又凑近了些,低声道,“以后你说什么都对,我再也不嘴硬了,成吗?”
元淳没应声,嘴角却悄悄弯了弯。
一行人刚要打马出城,宇文怀忽然勒住缰绳,眼里闪过一丝狡黠:“去什么郊外?我知道个更刺激的地方,保准你们没玩过。”
赵西风来了兴致:“哦?什么地方?”
“去了就知道,”宇文怀扬了扬马鞭,“保证能听到些‘好声儿’。”
燕洵皱眉,总觉得宇文怀没安好心,但元淳似乎也有些好奇,抬眼看了看他,他心里一软,便点了头:“那就去看看。”
约莫一炷香,众人骑马来到了一处废弃马场,刚走近就听见场内传来低低的啜泣声,夹杂着铁链拖地的响动。元淳心里一紧,药囊里的银针似乎都在发烫。
沙场中央,竟站着数十名衣衫褴褛的奴婢,每个人背后都绣写着名字在场几个人的名字中的一个字,而场边的铁笼里,关着好几匹眼冒绿光的饿狼,正焦躁地扒着栏杆,涎水顺着嘴角滴落。
“宇文怀,你搞什么鬼?”燕洵的声音沉了下来,手不自觉地护在元淳身前。
宇文怀却一脸兴奋,拍了拍手:“别急啊,这游戏叫‘狩猎’。看到那些奴婢了吗?咱们每人的名字都绣在了他们身上,放狼出去追,谁的‘猎物’最后倒下,谁就赢。”
他指了指那些奴婢背后的名字:“这些都是些犯了错的贱婢,杀了也无妨,正好给咱们助助兴。”
话音刚落,元淳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她往前走了一步,目光扫过那些瑟瑟发抖的奴婢,声音带着冰碴:“宇文怀,你把人命当什么了?”
宇文怀挑眉:“公主殿下这是心软了?不过是些奴才,况且,今日我带的这些侍卫都训练有素,断是不会伤了公主的。”
宇文怀的话里明里暗里都在说,现在这马场的侍卫都是他们红山院的人,即便元淳他们不想玩儿也奈何不了他。
倒是赵西风来了兴致,率先走上台前居高临下的看着那些瑟瑟发抖的女子,开始挑起了弓箭,而燕洵默默地再元淳身前挡了挡。
元淳无奈,也只能跟着他们走到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