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院的竹影在风里摇晃,筛下满地碎金般的日光,元淳带着旧伤痊愈的子衿脚步轻快地穿过月洞门,小姑娘身上穿着新做的衣裙,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只是眉眼间还带着点怯,紧紧挨着元淳的衣角。
“子衿别怕,这里的人都很好。”元淳回头朝她笑,指尖替她理了理歪掉的发带,“待会儿见了燕洵哥哥,要叫世子殿下。”
子衿怯生生点头,小手攥着元淳的袖口,声音细若蚊蚋:“是,公主。”
这几日元淳待她极好,不仅给她取了“子衿”这个名字,还让采薇教她识字描红,甚至让她和采薇一样近身服侍元淳,做着最轻松的活儿,子衿虽小,却也明白眼前这位公主是真心护着自己,看元淳的眼神渐渐少了畏惧,多了几分孺慕。
刚转过回廊,就见燕洵一身墨色锦袍立在海棠树下,正仰头看枝桠间的花,听见脚步声,他转过头来,脸上瞬间漾开笑意,快步迎上来:“淳儿!你可算来了,我还以为你要被那些点心绊住脚了。”
“哪有。”元淳脸颊微红,拉过子衿往前推了推,“你看,子衿如今都好了。”
燕洵低头看向小姑娘,见她虽瘦,却已褪去先前的狼狈,眼睛亮得像藏了星子,便温声道:“子衿?好名字。以后跟着你家公主,好好的。”
子衿被他温和的语气哄得放松些,小声道:“谢世子殿下。”
三人正往内院走,却见廊下有个青衣婢女正低头扫地,身形利落,侧脸线条熟悉得让元淳微微一怔,那婢女似是察觉到注视,抬起头来,正是那日沙场上背“玥”字的女奴,如今眉眼间添了几分沉静,少了当时的戾气。
“星儿见过公主,见过世子。”她屈膝行礼,目光落在元淳身后的子衿,子衿也眼角带笑的看着星儿,星儿眼底闪过一丝真切的暖意,随即抬眼看向元淳,声音清亮,“多谢公主当日相救,子衿能安好,星儿感激不尽。”
元淳这才知她已改名星儿,想起那日她护着卷毛头的模样,心头微动:“举手之劳,你不必放在心上。”
燕洵也认出她来,点头道:“你既在青山院当差,便好生做事吧。”
星儿再次行礼,退到一旁让他们过去,望着子衿跟在元淳身后走进院子的背影,悄悄松了口气。
生辰宴就设在青山院的水榭里,临水摆着几案,燕洵的桌子上面放着元淳亲手做的几碟糕点,有莲蓉酥、桂花糕,还有燕洵最爱吃的核桃酪,每一样都精致小巧,看得出费了心思。
燕洵坐下时,目光直直落在那碟核桃酪上,又抬眼看向元淳,嘴角的笑意怎么也藏不住,眼底像是落满了光:“这些都是你做的?”
“嗯。”元淳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却装作不在意的捻起一块桂花糕递过去,“尝尝看,若是不好吃……”
话未说完,燕洵已接过去咬了一大口,含糊不清地赞道:“好吃!比御膳房做的还好吃!”他看着她,眼神温柔得能化开春水,“淳儿,谢谢你。”
这一声道谢里藏着太多东西,元淳的心跳漏了一拍,慌忙移开视线,端起茶杯掩饰脸上的热意。
宇文玥坐在主位,神色淡然地看着两人,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桌面,宇文怀也来了,脸上挂着虚假的笑,时不时朝宇文玥投去阴鸷的目光。
酒过三巡,宇文怀忽然拍了拍手,一个穿着粉裙的婢女端着酒杯走上前来,眉眼间带着几分怯懦,正是汁湘。
“玥公子,奴婢汁湘,敬您一杯。”她低着头,声音发颤,将酒杯高高举起。
宇文玥的目光在她脸上一扫,又落向宇文怀,眼底寒光一闪,却并未去接酒杯:“不必。”
汁湘的手僵在半空,脸色发白,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公子……求您了,就喝一口吧,不然……不然奴婢……”
宇文怀在一旁阴阳怪气地笑道:“怎么?这是不给面子?不过是个婢女的敬酒,喝了又何妨?”
元淳看着汁湘惶恐的样子,隐约觉得不对,转头看向燕洵,见他也皱着眉,显然也察觉到了异样。
就在这时,一道青影猛地从廊下冲过来,“啪”地一声将汁湘手中的酒杯打落在地,酒水溅了一地。
是星儿。
她挡在汁湘身前,对着众人屈膝跪下:“公子恕罪!姐姐笨手笨脚,怕是冲撞了公子,求诸位公子饶过她,要罚便罚奴婢吧!”
汁湘吓得浑身发抖,拉着星儿的衣袖:“星儿,你……”
“好个胆大包天的奴婢!”宇文怀猛地拍案而起,指着星儿厉声道,“敢在青山院撒野,来人,拖下去杖毙!”
“且慢!”燕洵站起身,沉声道,“今日是我的生辰宴,不宜见血,宇文怀,何必跟个婢女计较?”
宇文怀冷笑:“燕世子说笑了,这是宇文府的规矩,以下犯上,岂能轻饶?”
两人剑拔弩张,子衿心里着急却碍于身份不能开口,元淳看着跪在地上的星儿,想起那日她护着子衿的模样,心头一动,忽然开口:“不如这样,让老天来定夺如何?”
众人都看向她,元淳从腰间解下一块玉佩腰牌,正面刻着簇盛放的萱草,背面是个篆书的“淳”字,玉质温润,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我把这腰牌扔在地上,”她举起腰牌,目光落在星儿身上,语气平静却带着力量,“你猜哪面朝上。若是猜对了,便免你死罪,这腰牌也送给你,日后若遇危难,亮出来或许能保你一命。”
星儿猛地抬头,对上元淳的目光,那眼神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暗示,她想起元淳最喜欢穿萱草纹样的衣裙,又想起方才元淳递糕点时,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牌的正面,心中瞬间明了。
“奴婢猜……正面,萱草朝上。”星儿的声音虽轻,却异常坚定。
元淳微微一笑,将腰牌抛向空中,玉牌在空中翻转几周,“啪”地落在地上。
众人定睛看去——那盛放的萱草,正清晰地映在日光里。
宇文怀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却碍于燕洵在场,又挑不出错处,只能恨恨地别过头去。
燕洵看着元淳,眼底的笑意更深,带着欣赏与纵容,宇文玥端起茶杯,遮住了嘴角那抹极淡的弧度。
星儿捧着那枚腰牌,对着元淳深深一拜,眼底是劫后余生的庆幸,更有难以言说的感激。
水榭外的风拂过荷叶,带来阵阵清香,这场风波终是消弭在生辰宴的暖意里,而众人没有注意的是,在青山院僻静的假山后面凭空出现了一黄衫女子,恰巧被路过的月七发现了。
这个女子一看月七就委屈的哭了起来,刚想上去抱住他,就被他三两下制服,黄衫女子一边哭着一边对月七破口大骂,嘴里还叫着什么“城城”“墨连城”“负心汉”,月七觉得这个女子奇怪的很,二话没说就关到了柴房等着生辰宴结束再告诉宇文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