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拿着把大扫帚认真地扫地上的瓜子皮儿。
拍卖早结束了,人都散干净了。有个新来的扫地大妈不认识海棠,直说“闺女,你歇着吧,我来扫。”
海棠一挥手,“别,我来。”
沈婉儿半坐在旁边的一张紫檀方桌上,心情愉悦,浅碧色的裙裾下,穿着青花白绣鞋的一双小脚悬空着,优哉悠哉地晃着。
“就你最机灵。”海棠朵朵一边扫,一边和沈婉儿说着话。
“跟他说什么风评物议、长公主议亲,果然,根本油盐不进。我便提了宫中的新年宴。”
“辛苦朵朵姐姐啦!”沈婉儿剥了个甜杏,递到海棠嘴边。
“这人是个有趣人物,姐姐你说是不是......”
海棠朵朵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口甜杏,点点头,“不知道今年宫宴......”
她欲言又止,一双格外明亮的眼睛中,现出浓厚的兴致。
“二位又在说谁呢?”
远远的,有人如此问了一句,尾声上扬,听起来有种别样的温柔。
说话这人长身玉立,温文尔雅,一袭墨染云纹的象牙色襕袍,衬得他越发清俊潇洒,端的是一副翩翩浊世之佳公子的模样。
正是齐国公的独子,齐若晗。
“小公爷。”沈婉儿甜甜一笑,跳下桌子,浅浅施了一礼。
“咱们那时候一同读书的几个都叫我若晗哥哥,偏你总这么生分。”
沈婉儿笑着摇了摇头,“他们怎么叫我不管,在我这儿,规矩不能废。”
齐若晗不再说什么,只凝视着沈婉儿,荡出清浅的一个笑容。
海棠朵朵在一旁看得牙酸了。
这位小公爷呀,明明生了一双明媚如三月春光的桃花眼,明明一垂眸一挑眉、都是风情万种、美若天境中人,他却总能做到对身边的莺莺燕燕一概视而不见,收了眼角眉梢所有的风情,只看那一个人。
偏偏那人如此不解风情。
海棠看得都心急,把扫帚靠在桌边,在沈婉儿肩上轻轻一推。
“几个孩子都在外面等着你呢,去吧。见了沈大人,记得替我讨一声谢。”海棠一挑眉,一张宜喜宜嗔的芙蓉面现出些英爽俏丽。
“还有啊,沈大人可不能做伤天害理的事,”她附在沈婉儿耳边,“要不然我第一个不饶他!”
“放心,有我罩着。”沈婉儿笑意盈盈。
阳光温温柔柔地打在她脸上,映得那张娇小的面孔愈加清丽动人。
齐若晗不禁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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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同齐若晗道了别,沈婉儿转进库房,清吟小班的五个孩子正等在那里。
他们不过是被买下的货物,和那些等待着被取走或送出去的珊瑚树、琉璃屏没什么区别。
沈婉儿笑着同他们点点头,几个孩子的确都有一副难得的好相貌,眉目英挺,五官俊朗。
尤其是领头的那个,年纪比其他几位稍稍大一些,一双丹凤眼漆若点星,眼尾微向上挑,带着似有若无的几分傲然,目光平静幽深,像一潭湖水。
他走上前来,双手合拢,恭恭敬敬地弯下腰,深深鞠了一躬。
“你叫什么名字?”沈婉儿温温柔柔地问他。
“玉官。”少年还未变声,嗓音玲珑清透。
“不,我问的是你的本名。”
“我...... 我没有本名,我是孤儿。”
“那你姓什么?”沈婉儿蹙起秀气的双眉。
“我不知道......”少年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垂下目光,像做了错事一般狠狠咬住下唇。
沈婉儿心有不忍,抬手将少年散落的鬓发拢到耳后。
“我......”少年忽然抬眸,像想起来什么似的,“小时候,班主也曾经叫我做澜儿......”
沈婉儿面色骤凝,一丝凛然之色稍纵即逝,随即,便又恢复了温温柔柔的笑容。
她拉住少年的手。
像握住了一块儿冰,那只满是硬茧的小手十分冷,让她禁不住打了一个激灵,但她却没有松开,反而握得更紧。
少年一愣,许是这位姐姐此刻的笑靥太过明媚,如四月春风般令人沉醉,他彷佛看到了自己黑暗人生里的一道光,从此之后,再难忘记。
库房里尽是些古董珍玩,也不怕冻着,偌大的屋里,连个能烤手取暖的炉子都没有,和外头几乎一个温度。
丫鬟给沈婉儿送上一件狐裘披风,她没穿,直接披到那少年身上,盖住了他单薄的衣衫。
待被沈婉儿牵着出门时,少年才终于忍不住问道:“小姐...... 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回家。”
沈婉儿回头,一字一句认真答道,眉眼弯弯,笑得极甜、极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