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重端坐于长榻上的青玉案前,左手食指与拇指并拢,轻轻捻动着右手拇指上的那枚翡翠扳指。
“云公子?”他皱眉,鹰眸略略闪动,唇边虽然挂着一丝笑意,目光中却有些阴鸷。
“你怎么说服他的?”
“找了海棠朵朵。”沈婉儿斜靠着坐在长几一侧,一双穿着青花白绣鞋的小脚荡在榻下。
她俏皮地一笑,显出小女孩儿与哥哥撒娇的娇憨。
“我自己嚒,暂时还不想和他有什么牵扯。”她轻轻说。
“海棠?”沈重狐疑,“她怎么肯帮你?”
“我...... 我说我喜欢那清吟小班的曲子呀!”
“胡闹!”沈重伸手一戳沈婉儿的额头,“女孩儿家的清誉,你当成什么了!”
“你瞧瞧你,说这样的话都不带脸红。”
“哥!”沈婉儿皮肤白皙,额头上被戳出一个红印。
她向后一躲,吐了吐舌头:当然不脸红啦,又没说我自己。
“哥你不疼我。”沈婉儿以攻为守,埋怨沈重,“今天在鼓楼,你怎么不帮我~ 就眼睁睁地看我被战娇娇打?”
战娇娇是长公主的闺名。
二人此刻在沈重的书房内,屋内莲纹青砖铺地,陈设简洁清雅:除了一张端正置于榻上的青玉长案,便是无数直通屋顶的柜子与书架了。
柜子与书架都被牢固的铆定在地面上的青砖之内,在灯光烛火照不到的黑暗中,层层叠叠地静默着。摞放其上的,是一卷一卷的各色案宗,有些封印已经斑驳,有些,尚还崭新,一如帝国幽沉繁复的过往,被冻结在空旷高深的时间中。
黑檀木雕花大门紧闭,窗棂上垂下一重重轻薄的帷幔,遮蔽了所有或探究、或好奇的目光。
既私下无人,自然便能畅所欲言,沈重一向在此与人谈论朝中时政、人心得失,甚至小皇帝与太后之间的种种矛盾,并无顾忌。
这位北齐最大的特务头子的书房,端的是一副密室的布置。
沈重并不理会妹妹的埋怨,“你既然借了姨丈家的随从车马,又男装出行,自称长宁伯内侄,你还想让我当街跟你演兄妹相认?”
长宁伯、大理寺少卿卫诚,正是沈家兄妹的姨丈。
“我是他内侄女,也没差啦。”沈婉儿企图混水摸鱼。
“再说,哥哥就是同我当街认了也没什么呀!”她可怜巴巴,“总强过我吃亏。”
“你能吃亏?”沈重冷笑一声,“你倒说说,你什么时候吃过亏?”他伸手去捏她的脸。
自己的妹妹他还不了解?
沈婉儿轻轻巧巧的躲过,调皮一笑:被哥哥看出来啦!
就算沈重袖手旁观,就算云公子亦不出手,长公主那一巴掌,也绝扇不到她沈婉儿脸上。
那时候,长公主揪住她的披风,而沈婉儿的手指暗暗放在披风扣上。只要她迅速解开搭扣,再轻悄悄一闪,长公主不但巴掌落空,恐怕还要拽着那件披风,重重地向后跌上一交。
只是这么一躲,长公主必然更气,气中带羞、羞中含恨,接下来会不会叫侍卫把她抓起来赏个一丈红,也未可知。
如此说,大概还是应该谢谢那位云公子解围呢!沈婉儿暗暗想。
云公子上辈子到底和自己有什么关系?沈婉儿不由好奇。竟完全不记得了,唉真是头疼。
不过从自己的感觉来看,恐怕,不会是太愉快的一段回忆。
且不去想他了。眼下那么多事情要忙呢!
沈婉儿无聊的踢了踢裙裾,手肘支在案子上,一手托腮,目光盈盈地看向沈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