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一寸一寸地往西面移动，萧恩也一寸一寸地往西面移动，西面是西天，可能是死，也可能是极乐净土。
两个时辰之前。
月已中天。
护送萧恩的南庆车队沿着湖畔一处高地扎下了营帐，马车排成一个半圆形拱卫在外，中间的几顶帐蓬早已熄灭了烛火。
一切都很安静，这一夜无云无风无星，便只有银色的月光像仙女轻拂的双手，照在这北方大地上的每一处角落。它抚摸着营地里的人们，催促他们快快睡去，以应对明日的辛苦旅程。南庆人自然不肯放萧恩出来，他便依然坐在那辆密闭极好的马车之中。月光照耀在黑色的马车上，反射出诡异的光芒。
夜深，整个营地都似乎陷入了黑甜梦乡之中，一个黑影像阵风一般，飘到了萧恩的马车旁边，取出身上的钥匙，在沾了油的布巾上蘸了蘸，然后插入了车门的钥孔，钥匙入孔没有发出一丝声音，由此可见小心。
车门被推开了，萧恩缓缓地抬起头来，盯着门口那个夜行人，本应该捆住他手脚的精铁镣铐，早已解开，平稳地搁在车板上。而本该筋骨尽碎、瘫痪在地不能行走的人，竟缓缓出了马车。
夜行人静悄悄地递给萧恩一张写了字的纸条。
须发皆白的老人冷冷看了一眼四周，蓬乱的长发披在肩后，与天上的月光争着银晖。
向东，二十里，有人接应。纸条上如此写道。
这一笔字萧恩认识，是他的养子，北齐边军名将上杉虎。
萧恩微微皱眉，总觉得事有蹊跷。但此时已经来不及多想，他看了一眼营地，不再理会那个递给他纸条的夜行人，整个人便如同黑色的影子一般，消失在湖畔的夜幕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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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婉儿一路静悄悄地跟着萧恩，她不敢靠的太近，却足够看清楚那一头缭乱不堪的白发。
天边开始渐渐泛出点点晨曦。
山路往上再往上，到了尽头，是悬崖边一片浅草乱生的山冈。
萧恩眼瞳里的淡红神芒已经黯淡了许多，走路的姿势有些怪异，白发被寒风吹起，随着他缓慢的行走，在夜色里显出十分的凄凉。
盯着萧恩愈走愈慢的身影，沈婉儿露在低垂的风帽之外的一双眸子寒光微现。
远远的，她看见对方稍稍侧肩，动作迟缓的坐了下来。
沈婉儿心头突然一动，微眯了眼，沿着相反的方向轻轻地退了回去，仿佛倏乎间消失，不知道去了哪里。
“出来吧。”萧恩好像累及了，干枯的嘴唇开合着，吐出几个字来。
话音落处，浅草微颤，一个潇洒至极的身影缓缓从山路的尽头走了过来，腰间金丝玉带，玄色广袖宽袍，说不尽的倜傥不群。他手中折扇轻摇，仿佛此刻不是行在荒莽的山野之中，而是走在朝堂之上，金墀玉楹之间。
“你是......”萧恩双眼微眯，但见两道寒光射出。随即，他仰天长笑。
“竟是你！”
“小严大人，久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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