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晗的青春时代就是一场兵荒马乱。
差几个月成年的男孩子侧着头躺在刻刀划过的旧课桌，印着古诗文的碎纸片洋洋洒洒地卷进春天发甜的风里，柳絮从窗口飘进来，打断了班长的带读声。
“阿嚏！”“阿嚏！”像是接龙一样打扰鹿晗的睡眠质量。
直到那柳絮终于飘到了最后排，绕过散了一地的书包，直直地奔向鹿晗的脸。
“阿嚏！”
真想砍了这几颗破柳树。
少年的他戾气满满地跑到操场，涉世未深的男孩子总是有着天不怕地不怕的勇气，抓紧最后的时间将恣意书写在潦草的青春上——就好像在试卷上留下几个老师看不懂的潇洒大字，看起来总比交白卷聪明些。
当然，鹿晗不是真的想学习鲁智深倒把垂杨柳的精神。
“这帮孙子怎么还不来，耽误小爷时间。”他低头看手表，指针一点点指过了三点——下节课也不用上了。
“哟，鹿小爷。”
没等到穿着校服的小混混，倒是带着点打趣意味的熟悉声音引得鹿晗抬起头来，目光所至，正是打扮得人模狗样的金钟仁，正冲他歪嘴角。
“怎么是你？”
“不然呢，找那群小混混干架吗？人我都给你撵走了，以后安分点。”金钟仁叼着狗尾巴草穿着西装，中和他看不太出年龄的少年脸，产生了奇妙的化学反应。
“您丫怎么跟家长一样，看我缺爱想当我爹啊？”鹿晗翻了个白眼，用不太文明的京腔嫌弃了一番，蹭了灰的帆布鞋脏脏的踩进了草坪里。
“我还真是家长。”金钟仁挑眉，一脸“还真他妈被您猜对了”的欠儿逼表情，陪着鹿晗吊儿郎当：“我干妹妹，捡的，今天转你们学校来了，你个当学长的多照顾照顾她。”
鹿晗这才注意到金钟仁身后的半个脑袋，在柳树下摆弄着校服裙摆，碎发翘起来带着点不羁和俏皮，可偏偏人既瘦小又沉默。女孩儿没有躲着，只是她实在太瘦了，刚巧站在金钟仁后被挡了个严实。
看鹿晗望着她，她也回望着鹿晗，沉默着却不怯懦，在温阳下蕴藏着无限的倔强。
清澈又干净，一尘不染得让人喜欢。
这是鹿晗第一次见到南妄，也是他给她的初印象，往后七八年的日日夜夜里，鹿晗从来没有推翻过这个结论。
鹿晗贫瘠的青春里南妄作为一束光从天而降，把他颓废的少年时代又涂满了激情。
他开始变得很幼稚，抢南妄的课本，拽南妄的马尾，将她的皮筋藏起来，看她散着头发气得跳脚。
鹿晗其实一直很想说：“小南妄，你散着头发真好看。”
不知道怎么就变成了：“小南妄，你怕不是个傻缺吧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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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晗那部打架都带在身上抗摔第一名的小诺基亚被他攥在手里把玩了两个小时，所有人都在成年礼后为梦想奋斗，在考场里奋笔疾书，只有他还迷茫在并不美好的少年时期，并不想接受自己已经是个成年人的事实。
没有父母，没有朋友，颓废堕落了整个青春，他没有资本在考场上下笔如有神，所以高考那天，这个日后大名鼎鼎牛逼哄哄的鬼怪王者就坐在那两个他想砍了的大柳树下，黯然神伤。
直到现在这个口嗨选手才发现自己脆弱又恐惧孤独的玻璃心。
唯一一个还算相熟的是个不明身份的酒吧老板，啊，还有一个……
一个善良又倔强的小学妹，也是他鹿小爷的暗恋对象。
“暗恋”两字从鹿晗嘴里说出来都觉得羞耻，他又把手里的诺基亚掉了个个儿，手指在键盘上点了一串数，但在按出拨出键的时候又退缩了。
“阿西，算了，还是打个稿吧。”
鹿晗顺手从书包里抽了一支铅笔和一张草稿纸，在上面写上五个大字——告白彩排稿。
“嘛呢？”金钟仁砸过来一罐汽水，刚好摔在了鹿晗手上，然后轱辘到了跑道的塑胶地面上，瓶盖开了，青柠汽水在烈日下顽强地冒了几个泡后完全沉寂了下去。
草稿纸的一角被汽水浸湿，鹿晗慌里慌张地将那张羞耻都告白彩排稿藏进上兜里，就好像考场作弊被老师人赃俱获一样。
不对，他鹿晗才不稀罕打小抄，他都直接缺考。
“怎么不接住，想什么呢？”
“想你妹。”
没毛病啊，的确是在想您亲爱的妹妹。
金钟仁故作惋惜地摇摇头：“啧，本来想给青春迷茫的小朋友一个就业机会的，看这态度，算了吧。”
大太阳晒得鹿晗火气重，把汽水罐子又砸了回去：“算你大爷，什么活？”
“来归宿当调酒师，包吃住，怎么样？”金钟仁的条件很诱人，鹿晗当时也没有想太多，点点头就算答应了，连份合同也没有。
反正成年了，也不算非法雇佣童工。
当时还不太成熟的他怎么也没想到，还有控制人格这么中二的坑在等着他栽进去。
鹿晗呼了一口气，大概是感叹下半生算是有着落了，又或者是在庆幸，自己没有一时冲动把电话拨出去。
因为喜欢，所以才谨慎。
因为足够喜欢，所以才摒弃少年的冲动，将那份沉甸甸的心意小心翼翼地藏好，不露出一点破绽。
“走吧，接小南妄放学。”
“学长要去拽她小辫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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