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的长河滔滔不绝,冬天的凛冽已然与众生告别,在经历了战争洗礼后的人间变得萧条些许,在回暖的空气中有几簇春花向阳而生,在孤独一隅美出了一种野性。
边伯贤拢了拢身上的呢子外套,将果篮放在了病房门口的长椅上。
果篮里的草莓鲜红的簇拥着,一封白色的信件混在里面,上面边伯贤娟秀的落款隐蔽在纸张的角落。
春天是草莓收获的季节,也是我离开你的季节。
你的小阿飘要去新的地方寻找草莓香熏啦。
今天下了春雨,边伯贤忘记打伞,湿漉漉地混进人群,一个普普通通的阿飘扎进人堆里,就跟隐身了一样,连落寞的情绪都泯然众人地失去了存在感。
他想起前几天南妄醒来时病房里的声音。
那个面色苍白的女孩子即便不说话也好像闪着光,被真切的嘘寒问暖包裹着,边伯贤甚至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空隙钻进去。
后来,边伯贤听见有人第一个说出了“喜欢”。
边伯贤没有听见南妄的答案,就慌乱地离开了医院。从百年前那个十几岁的少年开始就藏匿在心底的自卑一股脑地冒出来,在往后的日日夜夜里都让边伯贤手足无措。
边伯贤承认,他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异能,没有什么崇高的地位,他甚至连一个完整的人都不算。所有人都在这个世界上安家,唯有他好像是在世间旅行,飘飘荡荡,迷茫慌张。
从小,南妄就是那个保护他的人,但边伯贤觉得,这么好的姑娘,应该找个能保护她的人度过余生。
雨滴淅淅沥沥的,把香薰气味冲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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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妄终于等到了出院那一天,在病床上昏昏沉沉的这段时间,她却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
从大清早风风火火地赶到香熏小铺,到现在傍晚肚子饿的咕咕叫,已经快一整天了。
她出院的第一天,边伯贤没来找她,中午也没来蹭香薰.
南妄没有心情吃饭,随手从果篮里抓了颗草莓——也不知道是谁送的,早上起来就看见了,只写了收件人,却没写寄件人。
“嘶……”手指肚蓦然刺痛,好像被什么东西划了一下,草莓酸酸甜甜的汁水浸入伤口,南妄猛地倒吸了一口气。
虽然死都死了一次了,但南妄还是怕疼。
“这什么啊?”端起果篮里藏着的那封信,南妄才发现,不是人家没写寄件人,是自己压根没看见。
雨声还没停,从清晨下到现在,路上的坑坑洼洼全都被填满,一踩便溅起一片水花,拍在南妄跑动的小腿上,有点凉。
可直到她冲出店门,南妄才发现她根本无处可去。
该去哪找他呢?这个爱玩失踪的小阿飘会去哪呢?
这个,她喜欢的男孩子,可不能抛下她啊……
南妄觉得脸上湿淋淋的一片,大概是因为她也忘了带伞,也可能不是。
蓦然,南妄的呼吸止住了,然后又放慢,一点一点地深呼吸,好像想在这个泥泞的雨天里嗅出点什么不一样。
雨水冲刷掉了很多东西,却没冲刷掉他的气息。
边伯贤无意间把自己的气味刻进了南妄的骨子里。
“边伯贤,我知道你在这里。”草莓香薰清甜地散在南妄鼻尖,她环顾四周,行人匆匆里没有熟悉的身影,但她还是笃定地开口,嗓音有点沙哑。
隐身的边伯贤从巷口走出来,透明的躯体一点一点填上色彩,脚步声渐渐有了实感,愈来愈近,像是踩在南妄心上的鼓点。
他淋得有点狼狈,就这样站在南妄面前,眼神慌乱得像个犯了错的孩子。
“边伯贤,你是不是舍不得我?不然我叫你,你可以装作没听见直接走掉,就算我回忆起来,也只能以为是我精神恍惚了。”
边伯贤一直都认为,南妄是个可爱但很聪明的人,就好像她一口道破自己的想法。
他突然不知道自己面对这个聪明人该不该装傻。
“边伯贤,舍不得我为什么要走?”
南妄指尖捏着死死的那封信被雨水打得像朵开败了的白牡丹一般摇曳着。
“你记不记得,我第一次决定和大家一次去找金钟仁算账那天,把你丢下了,你跟我说什么?”
南妄眼里潋滟的水光像面镜子照得边伯贤无所遁形:“你打算就这么一声不吭地离开?哪怕知道我会很难过?”
“我不想让你难过……”边伯贤说着当时南妄说的话,好像懂了当时南妄的心情。
“对不起,白白,我不知道你当时是这样的难过。”
“我现在也和你一样难过。”
“我早该想到的,一个我喜欢的人默不作声地退出我的世界,是一件多么让人难受的事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