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准确无误地击中了陈砂的心。
死神你喜欢她的名字，对吧？
死神因为她叫安神。那正是辰砂的作用之一。
死神可你有没有想过，她真的存在么？
他冷冰冰的问话很显然刺激到了陈砂，一直低着头不说话的她猛地抬起头大吼。
陈砂她怎么可能不存在？！
陈砂她是安神，是安神，我的光，我的希望，我的唯一理由！
陈砂我唯一……活下去的理由。
死神嗯，很感人的故事。
温暖手里莫名其妙多了一桶爆米花。
温暖死神先生？
她小小声地喊顾煦，拉拉他的衣角。顾煦微微偏头，低声说。
顾煦乖，听话，不要掺和这事儿，记住了吗？
他又转过头和陈砂说话，温暖则被死神先生利用自己的能力，安置到了家里。
死神你想过吗，陈砂？
死神她……真的存在么？
死神安神真的存在吗？
死神她有在你的同学面前出现过吗？
陈砂努力思考了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陈砂没有。
死神那么……是为什么呢？
陈砂她很忙啊，我初三，她高一，在别的省读书。
陈砂努力扯出来一个微笑，但是连她自己都感觉到勉强和牵强。
陈砂那么优秀的人，才不能被埋没在这个小城镇里呢。
好无力，无力又苍白。陈砂自嘲着想。
死神是这样吗？
死神还是说……她只是你臆想出来的一个人？
陈砂臆想？不，不可能。
陈砂她那么优秀，校刊上还登过她的名字呢。
死神是吗？
死神的的确确有这回事儿，也的的确确有一个叫安神的女孩儿。
死神但是，不过很可惜呢，她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死神你们是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曾有过匆匆的相遇，那时的距离很近，近得让你误以为，你们可以永远相交。
死神打了个哈欠。
死神哈，后来的她要上高中了，不过你什么都不知道，只是突然发现，她消失在了你的生活里。
死神那怎么可以呢？
死神好不容易快乐起来的你又失去了你唯一的乐趣，你愈发沉闷，愈发的闷闷不乐。
死神因为没有结交甚好的伙伴，父母也忙于工作无暇顾及你的感受，所以，就连你那段时间的难过、悲伤，都没有任何一个人察觉到。
死神后来的你，因为巨大的痛苦，分裂出了‘她’——你心目中最完美也是最美好的那个女孩子。
死神你和她一起逛街、打游戏、吃烤串、喝奶茶，她教你写作业，教你所有不会的知识点。
死神多好啊，都是你梦中憧憬的那般模样。
死神但是她不存在。
死神她不存在，你明白吗，陈砂？她不存在。
陈砂你在撒谎。
陈砂死神先生，你在撒谎。
陈砂她存在，我的父母甚至还见过她，不然不可能会让我一个人出门看电影。
她有些得意地笑，像是找到了一个让死神先生无力反驳的理由。
死神嗯，很有道理。
死神后来的人，的确是她。
死神安神消失过一段时间，对吧？
陈砂是。
很不情愿，但陈砂不得不承认，这是个让她没办法争辩的事实。
死神后来的她暑假才回来，对吧？
陈砂是。
死神那个时候的安神，的确是安神，真实存在的安神，而不是你自己的臆想。
死神你的父母终于在工作的闲暇注意到了你的不对劲，也注意到了你笔记本上经常出现的‘安神’‘AS’，以及，你收藏的那份校刊——印着安神照片的校刊。
“为什么”“安神”“希望”“光”“我想见你”“为什么”“抑郁症”“狐狸精”“小心眼”“贱人”“不要脸”
陈砂有记日记的习惯，她的日记本上写满了她的负面与阴阴郁，写满了她的被针对，被排挤，不受待见。
父母这时才发现，自己女儿的越发沉默，来自于校园暴力，来自于她同学的冷暴力。
“我好糟糕”“活着好难”“没有安神”“我无法安神”
断断续续的句子写出陈砂的崩溃，最终，她在最后一页写满了安神的名字。
“我对不起所有人。”
陈砂割腕了。
她放好了一满浴缸的水，脱光了衣服躺进去，拿着手术刀，血在浴缸里绽开娇艳的花，殷红的颜色，蜿蜒曲折。
母亲哭得说不出话来，抢救过来的陈砂眼神空洞，常常盯着病床上的床单看，可以一整天不说话。
两个年近半百的中年人终于学会了惊慌，却是在女儿半死的时候才懂得失去。
他们为半梦半醒间的陈砂找到了一个业内很优秀的心理医生，主攻催眠。在封锁了陈砂关于自己臆想出来的安神的所有记忆之后，他们不远千里，马不停蹄地奔去找安神——那个一直活在陈砂的日记本里的女孩儿。
两个一直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工作的中年人，在敲开了安神家的门之后，扑通一声跪在那个女孩的面前给她磕头。
因为开门的是就是安神。
“求求你，我们求求你，救救我们的女儿！”
他们的眼里满是红红的血丝，声泪俱下的哭诉让安神花了一会儿才听懂他们的意思。
安神对两个人的下跪感到很奇怪也很慌张，她扶起两个还在大哭的中年人，坚定地说自己一定会回去。
因为那里毕竟是她的故乡，即使因为父母工作的原因安神一家暂时离开了那里，血缘关系还存在，她还是要回去看望自己的亲人的。
在寒假，她真正见到了那个叫陈砂的女孩子，曾经和她见过面，但没有深交，想起那两个满脸泪痕的中年人，安神总是会狠不下心来拒绝陈砂，她逐渐发现陈砂其实很有趣，但总是在压抑自己。
“姐姐，你是我最重要的那个人。”
她曾经这么说过，安神那时候问她，怎么啦，伯父伯母对你很好啊。
“嗯，很好。”
“但他们不是那个最重要的人，他们并没有尽到自己父母的责任。”
“姐姐，他们说我疯了。”
陈砂的语气很平和，那时候安神的表现极其不自然。
“听谁说的啊？哎呀，有的人最爱说玩笑话了，他们可能才是真正的疯子。”
陈砂没有再说话了，她低着头踢着路上的小石子。
“你不会懂的，姐姐。”
过了很久，陈砂突然开口，她的声音很轻，像是要说给风听。
后来的安神就去上学了，因此她消失了一段日子，但是她有和陈砂说过。
“陈砂小笨蛋，姐姐走了哦，你要记得照顾好自己，记住没？”她拖着行李箱，递给陈砂一个胸针，是“安神”两个字。
陈砂沉默了，最后把胸针牢牢地握在手里，跟安神说，姐姐不要忘记陈砂啦，陈砂会想姐姐的。
其实，安神和陈砂一起做的每一件事，都是陈砂自己曾经写在日记本上的。
“学校门口新开了一家奶茶店，我买了一杯抹茶味的奶茶，味道不错，抱着杯子喝的时候，突然就想到，她喜欢什么口味呢？唉，我想和她一起喝奶茶啊，就像姐妹一样。”
“最近上线了好多有趣的电影啊，我也想去看，但是没伙伴。安神这个时候在干什么呢，她会不会也想看这几部电影，但是也没有人陪？不对，我在想什么啊，她那么好的人，肯定有人陪啦。以后，我也想做陪她的那个人，和她一起看电影。”
“今天和爸妈以前的同学们去了一家烧烤店，他们说上学的时候他们经常在那里吃烤串。店里很热闹，我闻着孜然和辣椒的香味，忽然就又想到了安神。她喜不喜欢吃烤串啊？应该不喜欢吧……如果她喜欢的话，希望我未来可以和她一起吃烧烤，就在这家店里！”
“啊啊……好气，排位又掉了！安神打游戏超厉害的，唉，我想让她带我打游戏啊！”
“唔，作业好难。今天的知识点又没有听懂，题又做不来……我好蠢，我为什么要活着？我活着根本就没有意义。安神……安神那么优秀的人，一定会写这些题吧，可能还觉得对她而言就是小菜一碟？安神给我讲知识点……是一种什么体验呢？算了，不想了，该睡觉了。”
“安神……”
她的日记本上写着很多东西，只是被父母收了起来，给了安神。
原来……一切都是只是她的一厢情愿。
陈砂崩溃了，曾经是受过多大的伤害啊，她连崩溃都是小心翼翼的。
只是一个人痴呆呆地站了半天，然后开始流泪。
她的表情冰冷，面无表情，只是在流淌的眼泪显出了她的难过。
陈砂为什么？
死神嗯？
陈砂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一切？
死神微微笑着。
死神我说了啊，陈砂。
死神你已经死了，所以你有权知道真相。
死神我喜欢故事，也喜欢讲故事，但我更偏爱真相，更偏爱……告诉别人真正的真相。
他这时笑得真像个恶魔啊。死神先生。
死神现在，走吧。
死神这就是你要的。
死神你要的所谓真相。
死神你的记忆其实一直都在，只是你装傻，一直都在装傻。
死神你买通了那个心理医生，让他不要封锁你的记忆。
死神对吗？这是你的记忆里面的，对吗？
死神可是事实是，你的记忆被尘封起来了。
死神亲爱的陈砂。
死神现在，你可以选择。
死神活着，还是跟我走，面临死亡？
死神直接跟我走吧，怎么样？
死神你的病，让你觉得活着根本就没有意义吧？
死神你有抑郁症啊，陈砂。一直在吃药呢，连这个你的父母都没有注意到。
死神到底是你隐藏得太好，还是他们太过于不在乎你？
死神你想活着吗？
死神回答我。
他的脸变得冰冷，而不再是戏谑。
死神回答我，陈砂。
死神回答我！
陈砂……
必须要选择？
那么……生，还是死呢？
陈砂问自己。
你好像没有活下去的意义，成绩一般，长相一般，什么都一般。
陈砂对我有什么好处吗？
死神没好处。
死神一点好处都没有。
陈砂我选择死。
陈砂但是你需要答应我，安神，不能出任何事。
死神凭什么？
死神嘲讽地看着她。
死神现在是我，在命令你。
死神陈砂小姐，这是我的地盘，你清楚么？
陈砂……我的父母，他们必须要再有一个孩子。
陈砂不要再是我这样的人了，我太糟糕。
陈砂给他们一个，可以不听话，可以发脾气，可以释放自己的所有天性的孩子吧。
她有些疲倦地闭上眼。
陈砂这算是……他们欠我的吧。
死神可以。
死神现在，你可以走了。
陈砂的身体慢慢碎片化，一点点地消失在空间里，像转瞬即逝的萤火，散发出她生命的最后一束光。
死神冷冰冰地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才轻轻说道。
死神陈砂，一切如你所愿。
下辈子，不要再这样过了，太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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