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自己进?”
“对,我就碰碰运气,也不算正儿八经的调查。”江与浩调试了一下执法记录仪。
“陈星给你发过王晓玲手机联系人的信息了吧,既然她在这工作过,那几个人说不定也是这儿的人。”
“你觉得咱们两个直接进去公开调查会怎么样?”江与浩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胆子开这口。
“你怕是忘了自己还在张庆手底下干呢。李队说需要亮身份的时候他安排,让咱们别打草惊蛇。你进去探探底,小心点。”
“是!”江与浩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什么,梗着脖子红着脸转身下车,同手同脚地走了几步,被带着雨水气的夏风狠狠地刮了一阵才恢复了他那游刃有余又好像漫不经心的步调。
刘雅婷,林玉,吴晓燕。陈星还没有把这几个人的详细信息发过来,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再晚一会儿可能就什么都查不出来了。江与浩突然后悔当初因为怂而没有跟陈星去考市局的公务员,他表面上一脸镇定,内心却慌张得很,真的是再也不想见自己的老局长了。
江与浩闲庭阔步般地走进糖果城堡,发现这是一家不那么正经的KTV,大厅里蹲着几个小混混,看到有人来,立刻盯着江与浩,江与浩突然觉得这是他这辈子办过的最没准备的事。
大概是那些穷得叮当响的小混混抽的不是什么好烟,呛得江与浩头皮发麻了好一阵,险些站不住了。他一边想着安云景的烟还好闻一点,一边强迫自己把这次当作以往的普通暗访,排除杂念,专注案情。
他头一次觉得自己必须来点创新了。
“你们这儿有没有一个叫刘雅婷的人?”前台小姐愣了一会儿,随即笑了,好像从没见过这么傻的警察,但还是一本正经地回道:“有。”
监控器后面的张庆和他的二把手柳鸿都被自己手底下这个还不成气候的孩子逗乐了,“张局,为什么让前台说实话?就这个小傻子,直接轰出去不就好了。”
“虎父无犬子嘛,他装傻呢。”你别说,张庆毕竟是块老姜,把自己手底下的人摸的透透的。
看着周围一帮贼眉鼠眼蠢蠢欲动的人,江与浩心里再没底也必须装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也为只要他一露怯,这帮人就会发现他并没有什么底牌,然后毫无顾虑地将他蚕食鲸吞。他知道一手把他提拔起来的老局长有多了解他,一定不会被他轻易地牵着鼻子走,陈星不知晚了多少步才发来的信息给他定了定神,让他在张皇中又感到很庆幸,这次运气简直不能再好,随便抽的人竟然真的就在糖果城堡。江与浩思考着这个前台为什么要说实话,是真清白还是得了张庆的授意?真清白不太可能,但要真实张庆授意,那张庆的目的就让人有些摸不准了。于是他又要开口,但还没等他出声,一声尖叫伴着脚步声传来,楼梯口跑出来一个被人追堵的年轻女人,大约和王晓玲岁数差不多,陈星那迟到的消息还算有用,里面有刘雅婷的照片,饶是江与浩对人的面部特征很敏感,对着这人那张妆浓得连亲妈都认不出来的脸,还是愣了一下才勉强辨认出这被一群混混追着的人就是刘雅婷。
于是他果断不在与前台纠缠,一把拉过刘雅婷往大门跑。
“这是怎么回事?”张庆发现江与浩成功地把刘雅婷钓了出来,他黑下一张脸对着柳鸿,刚刚被他藏得很严实的愤怒和慌乱一下子暴露无疑,他虽然觉得一个胆小的陪酒和一个刚入行不到两年的小孩搅不动他这潭浑水,但却慌了神,直觉告诉他刘雅婷身上一定有什么他的把柄,而且江与浩更让人后怕,自己亲手拉过的,竟是一匹中山狼,即便这匹小狼刚长出几颗乳牙,就已经开始反咬了。柳鸿还在支支吾吾说不出话,他已经一声令下,糖果城堡大厅里蹲着的人,戴着头盔等在摩托车边上的人,一起抄家伙上了。
“鞋脱了跑。”江与浩躲开一个酒瓶,把手铐掏出来权当双节棍用,把一个混混连刀带手一起一缠甩了出去。江与浩小时候也算半个孤儿,所以街斗经验很是丰富,那么多人围攻还护着个刘雅婷竟然还游刃有余的。
摩托车嚣张的轰鸣声铺天盖地地响起来,江与浩在三伏天里出了一身冷汗,一辆绿得耀眼的摩托车径直朝江与浩开过去,骑车的人手里还拎着一条铁棍,大概是怕一下撞不死他就再补一棍子。一阵警笛声让所有人都愣住了,江与浩一下子反应过来,安云景叫的增援当然不可能这么快就到,于是江与浩趁着那些人这么一愣的功夫,躲开了摩托车,却没躲开铁棍,往后撤了一步,抬手一挡,左臂几乎麻了一半,后面的人反应过来,当即就给了他一刀,一字的血迹从外套的破口处渗出。虽然江与浩逃得还算快,但在北区这个外人误入的迷宫里甩开这些围追堵截,江与浩两年后还是心有余悸。
“这边!”刘雅婷还挺机灵的,刚刚那个报警器就是她扔的,此时她正带着江与浩往东跑。
一辆白车急刹在江与浩面前,他让刘雅婷上了后座,自己坐进了副驾驶,刚往后一靠,后背的伤就对他叫嚣起来。安云景看着江与浩疼得龇牙咧嘴的,还伴着一阵血腥味,就强迫自己不去看,可眼睛能不看,气味却不给她这个面子,直冲鼻腔,安云景的眼睛红了,不是一般人哭的时候的那种红,而是连黑眼球一起泛着血红。安云景当然也怕自己会真的控制不住,于是从后座上抓过一件外套:“你遮一遮。”“你不会晕血吧?”江与浩看着她的眼睛吓了一跳。“嗯。”晕你的血。不过后面这句她没好意思说。
“你们这边都什么情况啊?除了内鬼就是亡命徒。”安云景震惊之余还不忘吐槽伍莲北区的治安。“我要是知道是这样就不来了,还不是冲着张叔……”江与浩半身不遂似的扯过安全带扣上,不知想到了什么,住了嘴。
安云景的脑回路七拐八拐地意外和江与浩想到了同一件事,她咬了一下舌尖,止住了话头。
“你不是叫了人去走访吗?怎么到这了。”“不知道。”安云景眼里血色未褪。“你该不会是迷路了吧?”“闭嘴。”她是真的只晕江与浩的血,换挡拨片上的手血管跳了跳,有点抓不住。但还是紧抓着方向盘,好在车技够高,连着别倒了几辆摩托车,然后直冲上了路牙石,差点撞到电线杆。
就这么颠簸了几下,血又渗了出来,江与浩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受伤了,左臂应该只是脱臼,但后背好像又动了旧伤,加上刚进到糖果城堡时被那些劣质烟一呛,三伏天里他如坠冰窖,后背却还烧灼着,他的脸一下子就失了血色,冷汗一阵一阵地出。安云景就算再无视他也能感受到他的颤抖,她一下握住江与浩的手,冰凉冰凉的,好像怎么也捂不热。
“我不想干了。”安云景轻轻地说到,松开江与浩,惨白的手指扣上了换挡拨片,想要直冲前面几辆摩托车开过去。江与浩怎会看不出她想干什么,只是废了一只手还失血过多的人实在很难拦住安云景,幸好这时安云景叫的增援终于到了,江与浩才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安云景的手从换挡拨片上掰下来,快要晕厥的他好像在警笛声中听到了安云景的心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