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三月光景,亭山郡内乍暖还寒,洛曜只穿了单薄衣裳随着魏渊坐在轿子中,有些忍不住地瑟瑟发抖。忽而帘后又一次探出云宁的脑袋。
云宁大人,您要的大氅。
云宁狡黠一笑:
云宁最厚的那件。
魏渊悄悄瞪他一眼,才欲开口,却又被云宁堵回去:
云宁太厚是吧?属下知道。
云宁已是轻车熟路:
云宁洛曜姑娘,接着。
洛曜接住云宁抛进来的大氅无比熟练且自然地裹住自己,继而得了便宜不忘朝魏渊卖乖:
洛曜你说你,日日与云宁要大氅却又不穿,你关心我用得着这般周折嘛!
魏渊微别过头与她四目相对,露出洛曜看上去像极不屑的微妙神情:
魏渊日后学着云宁些。
洛某人两眼茫茫然:
洛曜啊?
云宁观破不言破。
云宁乐陶陶接茬。
洛曜没忍住,朝着魏渊“噗嗤”一声笑得未见半分姑娘应有之仪态。委员被他盯着笑得浑身不自在,佯怒道:
魏渊行如此远的路厚衣物也不带一件,还好意思在这里笑。
洛曜嬉笑着,又与他凑近了些。
洛曜我们姑苏的三月已算是春季了,哪里还用得上这些?别恼羞成怒嘛!
魏渊正被这忽如其来的四目相对弄得脑中几分空白,才放下帘子的云宁又在外喊起来:
云宁大人,康王府到了。
当朝三王爷封号为康,此处正是三王爷的府邸。洛曜闻言不再挑逗魏渊,转身偷偷将帘子掀开一角向外张望,可才望到几片难估其价的琉璃坠金瓦片便被魏渊拽了回来:
魏渊三王爷久居洛阳并不熟知郢都人士。稍后你挑个与我相近的住处,少见人。宴上我还需你扮做云宁同我贺寿。
洛曜不解:
洛曜那云宁作甚?
魏渊自然是借宾客纷杂之际去探言司昀党羽。
魏渊将目光落在被某人裹紧的大氅上:
魏渊整理妥当了先去买些厚衣物,男女皆要有。
洛曜轻笑,随口应下:
洛曜知道了。
魏渊停止因望着她而自眼角流露出的笑意俯身探出马车,洛曜紧随其后,小声向他嘀咕:
洛曜不是说与太子同往吗?缘何都到了也未见着他?
魏渊站定,闻言回首是长眉微蹙:
魏渊你很着急吗?
自己当然不甚着急,倒是这魏渊……洛曜未解出其中酸意,茫茫然反问作答:
洛曜你不着急吗?
远处冬柳不过才软了枝条,尚瞧不出一星一点新绿,因宫中杂事误了脚程的太子还心烦意乱地坐于金帐坠长苏六抬小轿中匆匆赶路。康王府正门口的下人一齐恭恭敬敬行着礼数,暗黄的柳枝条胡乱一飞缠在一处。洛曜跟着打了个寒颤,魏渊的无名火也随着被倏地压下心头。
而此时府内另一偏殿中,半跪着一衣着不同于府中侍卫之人:“大人,魏提司到正门口了。”
偏殿之上,乌灰烟雾渺渺腾起,乌檀木扶靠旁白蜀锦垫上一席惨白长衫挂于那瘦得令人发指之人身上,倾泻而下的如黛长发中间,那双深深内陷而闪着杀意的眸心不在焉地盯着手中正被把玩的弯柄双刃匕首。他将视线自匕首上不疾不徐挪开:
言司昀这有何可报?
半跪之人极不受控制地哆嗦起来:“回大人,同行的还有一个剑眉桃目的女子,此女子不仅与魏提司同乘一车,还披着他的大氅。”
殿上人微微挑眉:
言司昀剑眉桃目?
“是,肤细面白的,还颇有些飒气,甚是脱俗。”
言司昀她?
殿上人嘴角勾起一抹邪笑:
言司昀其余可妥了?
“回大人,此举定然万无一失。”
殿上人眼中笑意顷刻间化作杀气:
言司昀好,再加一人。
半跪人不解抬头,但极快便反应过来,俯身行礼:“属下明白。”
康王曾与在位嬴帝并肩打天下,其谋略胆识皆丝毫不逊于嬴帝。嬴帝登基时,康王实已功高震主,为求自保,康王自请封地远居亭山郡,定号为康。因此康王大寿,郢都中有头有脸的官室、皇室皆不远千里携礼而至。寿宴当日,洛曜自魏渊身后小心翼翼跟着,极为勉强地、不情不愿地将到场的几位大人物一一随着魏渊见过了。一番官气客套后也未记住许多陌生面孔,只左相和小郡主留下了些印象:左相即言司昀之父言云衡,洛曜本以为是个城府无底不怒自威的狠角色,却不想是个三句不离忠君祈福的极敦厚慈祥的和事佬。而那位三王爷之女元彬若元郡主,当真乃她洛曜见过的最为纯良乖顺之人,那些繁冗礼节在她身上真真规矩温柔得教平日完全不拘小节的洛曜自愧不如。无精打采跟了魏渊整整一个白日,终于在夜宴开始之际,魏渊看着身后被礼数折磨几近发疯的洛曜着实于心不忍,任这位“小侍卫”自行玩乐。
望着一蹦一跳溜走的瘦小身影,魏渊一恍神,又想起白日宴间洛曜悄悄趴在他耳边轻道:
洛曜你瞧言骷髅的那盘糕,那糕里绝对有东西。难道三王爷同左相是一伙的?
魏渊不敢转头,同样小声纠正:
魏渊非也,单是言司昀而已。
洛曜不解,仍趴在他耳边:
洛曜左相可是他爹!
魏渊被这一突如其来的奇怪姿势弄得有几分后脊发僵,但仍耐着性子解释:
魏渊当朝左相只谈忠君尽职,无心权利游戏。皇上正是因此受了他相位。
洛曜当真是血缘父子吗?竟是天地差别啊!
洛曜惊讶的神情仿佛又在眼前。而此时才刚刚步出正殿的洛曜已被来路不明之人埋伏,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