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曜醒时,已置身一似乎是柴房的小室之内,努力清醒神智时,耳畔却传来细弱焦急之声:
“小公子,你可是醒了?”
这声音怎得有几分耳熟?洛曜欲起身一探究竟,却发现自己头昏脑涨难以动弹。所幸,元彬若出现在了她眼前:“我不知他们灌了你何物,你可有性命之忧?”
“扶我起来。”洛曜有气无力道。
元彬若却在一旁踌躇起来:“这……”
“我不是什么公子,我是女扮男装,”洛曜在心中诽她迂腐,艰难解释了,“无甚不妥。”
元彬若倒是听话,闻言后立即扶她起身。洛曜坐起后,边打量四周求取脱身之法边思考这其中的缘由。康王大寿当日竟有人绑其爱女?洛曜支撑着沉重无比的头和身子竭力思索着。郡主与太子兄妹情谊深厚众人皆知,而太子平日又与魏渊来往得频繁……这是要算计魏渊啊!若我替换云宁一事暴露,魏渊岂非有口难辩?决计不可坐以待毙!
“小女元彬若,不知这位姐姐姓名?”
“在下洛曜,郡主莫慌,我带你逃。”
“你们都得死,”门外看守的打手放进了一个人。
果然是“骷髅”!洛曜愤怒之余,却产生了点点委屈,他与她早有过节,加之这老狐狸知她轻功绝佳提前灌了东西。门前看守十余人皆是高手,此番虽不异国却是他乡,洛曜不知自己是否就这样命丧于此。
“有趣,到洛阳的第一件事又是杀你,”言司昀再次挑衅开口,“你猜,我可能失手两次吗?”
“对付女人还耍手段,你好意思吗?”
“我做事只注重结果,不择手段。”
言司昀不以为然。
其实真动起手来洛曜也是敌不过的,不过能凭借轻功保全性命罢了。诚然,这亦需要自己熟悉或对方陌生的环境中。洛曜本欲赌一赌他有无什么弱点或痛处,却如上次猛地被扼住喉咙,如上一次一般措不及防。但不知是因为爹爹不在附近还是周身没有一丝一毫力气,这一次多了恐惧与绝望。这种感觉与头颅崩涨之感与言司昀指尖的力度一起愈来愈清晰、清晰得骇人。相应的,意识也开始模糊起来,不知怎的,心底响起一个声音:可不可以救我!可不可以救我!她不知她在问谁,也不知可以问谁,可这执拗的声音一直喊一直喊,最后竟化为了厮杀与惨叫声。厮杀与惨叫声……不……不对……这不是假的,厮杀与惨叫声就是门外传来的。洛曜吊着一根弦,努力让自己重新清醒。言司昀因门外之声分了些神,指尖没了刚才那逼人的力度,洛曜抓得这一细小变化,艰难开口为自己制造机会:“你的人扛不住了,你在这等死吗?”
言司昀猛地脱手于她,转而去胁持身份尊贵更易谈判的元彬若:“眼下你们可是最佳筹码,何至于逃?”
元彬若哪里见得了此等接二连三的场面?这位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娇郡主早已颤抖着被吓出了眼泪,这一掐更是怕得梨花落雨。门外十余人并非泛泛之辈,可依打斗声判断,来者似乎仅有两人,且其中一人似乎十分暴力蛮横,像极了释放怒气的。洛曜猜不出这两位高手是何方神圣,甚至不知此二人是否会只救郡主而忽略她,这样胡思乱想着,一股难忍却说不清道不明的难受之感突然袭来。她于柴草旁侧卧着,觉得自己有些睁不开眼睛了。究竟给我灌了什么东西……不能睡……不行……我要活着……她挣扎着,痛苦地刺激着最后一根神经。
门因为被顷刻间大力折断击碎而发出一声巨响,洛曜挣扎着望了过去。门外月光皎洁明亮,汇积了血水的小洼上泛着红褐色的光,衣袖滴血未染的少年自门口挡住一轮莹润,投进屋内一个修长的剪影。
“你竟会来?”言司昀迸射着杀意的眸下有一丝疑惑不解一闪而过。
此事本意在元彬若,因而言司昀料定了太子会来,可魏渊与他的小侍卫云宁忽然取而代之,言司昀想不通:此事本就是要弹劾他他绝不会不知,现下非但不去避嫌反而出现在此,莫不是真喝大了?
魏渊当然没有醉。宴席结束回到卧房时他注意到旁边洛曜的卧房是黑的便心中起疑,未几时元烨又匆匆赶来告知元彬若失踪一事,魏渊已然明白事情脉络。元烨终日醉心商贾不精武艺或许只能保得元彬若周全。魏渊不许这样的事发生,因此叫元烨留下搪塞众人,只叫了云宁一同前往。
此时势如破竹打入柴房的魏渊只顾角落几近神智不清之人:“曜儿怎么了?”
言司昀觉得不可思议:“魏渊,你看清我手上的是谁了吗?还有心思管一个小丫头?”
魏渊反问:“严左侍郎消息不是很灵通吗?”
“一见钟情?我竟真当了坊间口舌。”言司昀不可置信哼笑一声,随手丢开了方才还紧紧掐着的元彬若,“一剂魂幽散而已,无甚心疼的。”
魂幽散是极常见易解的一种软筋散,单单可致人周身无力而已,洛曜神色痛苦,显然不止于此。魏渊心心念念担忧着洛曜,言司昀觅得时机立即出手。魏渊反应极为神速,侧身躲闪同时毫不犹豫劈掌向之,亦不忘示意云宁带那位六神无主但毫发未伤的郡主先行离开。言司昀顺势格挡,二人凝滞空中胶着片刻,言司昀妖邪一笑开口试探:“魏提司若真紧张那小丫头会袒露与我?”
魏渊沉稳如往、章法依旧:“左侍郎如何以为?”
房外明月皎皎群星聚首,房内寒风飒飒衣袂翻飞,二人彼此缠斗着试探着,难以分明伯仲。
“你究竟将洛曜如何了!”
“说过了,魂幽散而已。”
柴草翻卷飞扬填满整屋却独独近不得此二人。魏渊恼怒于言司昀的无稽之谎却不得流露心境,言司昀立时乘机追问:“郢都午间勘得逆臣而不加上奏是为欺君死罪,提司保得性命,莫非是本就未曾勘得?”
“左侍郎何发此问?莫不是另知隐情?”魏渊收手,造足了浮夸的惊讶之态。
言司昀才欲张口,不料魏渊忽然大力一拳直逼自己天灵盖,本以为自己躲避不及必受重伤,却不想拳至面门骤然停下,顿了半刻,竟收了回去。
深夜中天上挂的那一轮白盘光耀得有些刺目,惨白而强烈地刺入灰暗的小柴房,使得对峙下的两个心计少年面上一半阴晦一半明亮。四目相对之时,言司昀眸里射出的杀意直直进入魏渊的眸。正如利刃入深湖一般,入了便消失了。魏渊收手并非是放过他,而是让他欠下一个人情。如此康王之女被绑一事言司昀便不得不自己布局自己收尾。况且,若真在这个节骨眼上重伤吏部左侍郎,想来日后必得烦上些时日。魏渊虽攻于心计,却也不喜给自己留许多麻烦。
言司昀算不及他用这般招数,自认败绩时尚觉得甚是可惜,勾唇一笑道:“好手段。”
“我放你一马,何谈手段?”
确定言司昀离去,魏渊立即转身长眉紧蹙抱起那个令他险些自乱阵脚的心心念念之人。
洛曜是的没错,三更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