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一踏入府门,府中的下人洋洋满满地跪了一地。
“恭迎嫡小姐回府,嫡小姐万福。”一众俾子齐齐跪拜。
凌云看看自己身后,不可置信道:“大小姐足不出户,怎可能回府?再说,后面连个鬼影都没有!”
“玉儿啊!娘的芷玉啊!”徐氏凄厉的叫道,“咚”的一声跪在家主跟前,“为何芷玉与那瞎子同是您的孙女,您要如此狠心?竟要为了一个瞎子,将玉儿发卖了去?”
“徐氏!”家主白秦怒气冲天,拍案而起,“你这刁妇!你这样对得起你兄嫂吗?!对得起白家?!竟敢做那龌龊事,何以不敢承认?!”
“来人,带二夫人下去,禁足三日,让她好好反省!”白襄摆摆手,不想让徐氏再丢他的人。
“不!你不能!不要发卖了玉儿!家主!”徐氏连磕了好几个头,十分狼狈,“我求求您!看在徐家的面子上……”
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人架着走了。
凌云就这么看着位高权重、呼风喝雨的二夫人徐氏被拖出了府门,与他擦肩而过,那眼神里是怨恨与不甘。
白辞虽然看不见,但听也听出来白府的一出大戏。
“凌云!”白秦朝凌云招了招手,“你过来!”
凌云背着白辞迅速地小跑过去,俯首低耳:“不知家主有何吩咐。”
“你先把我孙女儿放下。”白秦平缓了一下情绪,“让我好好看看她。”
“白瓷她只是个市井乞丐。莫要脏了家主的衣衫。”凌云脸色有些不好,他以为……
他还想娶白瓷给他当媳妇儿呢,哪怕她是瞎的,他都要。但若是白辞真是嫡小姐,那可就难如登天了,白府的千金怎会下嫁一个家奴?
“放肆!”白秦怒道,“白家嫡女怎容他人置喙!?”
“是……”凌云终于白着脸放下白辞,他知道这一放,以后都不可能再得到了。
他以为他能背着白辞一辈子,叫她一辈子“小瞎子”。
“嫡小姐,奴下先放您下来,您站稳些。”凌云恭敬地唤道。
白辞伸手在凌云脸上摸了摸,假意疑惑道:“你可是凌云?”
“是。”凌云回道,声音里却少了热切。
“才不是呢。”白辞摸了摸凌云的头,温柔的笑了笑,“凌云哪是这语气?”
凌云满脸茫然,看着俾子桃锦牵着一身狼狈的白瓷缓缓向前。
白瓷漠然地站在家主跟前,礼貌性地鞠了个躬。
白秦的手颤颤巍巍在她头顶上放下,道:“好孙女儿啊,委屈你了。爷爷今日才找到你。”
“回禀家主,不委屈。”白辞答。
“我真是个不称职的爷爷啊,保住了安澜的疆土,却保不住我的嫡孙女儿。”白秦认真的看了看白辞空洞的双眼,心中一阵悸痛,“你娘给你取了个什么名字?告诉爷爷。”
“白辞。”白辞答。
“是哪一个词?”白秦笑问,脸上是慈祥。
“陶瓷的瓷。”凌云与白辞同时道,“辞别的辞。”
凌云看向白辞的眼里多了些疼痛。
原来,是她骗他的。她那时笑着跟他说她叫白瓷,陶瓷的瓷。现在到了府上就改口了。
“凌云,你先下去吧。”白秦面露愠色,似是有些不悦凌云的失态。
“是。”凌云恹恹而去。
“白辞啊,你往后就是这偌大白府的主子了。”白秦抚抚白辞的头,眼里似有泪光点点,“你才是我白家的嫡小姐!往后这荣华富贵都将是你的!如何?”
“家主盛情,容白辞思虑再三。”白辞又鞠了一躬,“白辞不盼什么荣华富贵,不盼什么权势滔天。只求安稳度日。”
“好,好,爷爷的好白辞。”白秦一连说了几个好,心中感动,“爷爷知道你心里是怨爷爷的。”
“未曾。”白辞笑笑。
白秦笑里带些苦涩,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
“你母亲将你教的可真是好,你速速去歇下吧,房间与下人都给你备好了。”
白秦拍拍白辞的手,温和地笑道,“明日,便要认祖归宗了,将你的名字写入族谱,会是一项浩大的仪式,莫要累着辞儿。”
“爷爷。”白辞有些感动地轻唤。她这是占了别人的身子,偷了人家的家人,又抢了人家的爱慕者。
“哎,爷爷在。”白秦欣喜地应了一声,“还有什么事吗?都跟爷爷说,爷爷就是把天上的星星摘给你也要得。”
“我不习惯旁人牵着我。”在下人来牵引她时,白辞忽的想起凌云,将“旁人”二字咬得很重,“凌云呢?”
白辞历世百载有余,又怎会不懂凌云的意思。又怎会不懂那炽热的爱慕。
“凌云!”白秦召他上来,“以后你就贴身保护嫡小姐,她活着你就得活着,她死了你也跟着陪葬!”
凌云不解,既已是做了白家嫡小姐,不应避着他这等卑贱的下人们么?怎么还……难不成……
凌云又是一顿高兴,感觉人生大起大落的太快,原来小……嫡小姐也是喜欢他的!
要是白辞知道凌云这会子的想法,他可能会被白辞的泷濡剑劈成八段,白辞只是看他保护了她一路,再加上不想再和别人身体接触,才如此说。
“是!凌云遵命!”凌云的声音里又染上了恳切和忠诚热情,“此后,君生我生,君死我共,永不违背!魂魄为证!”
白辞没想到凌云会立下魂誓,这下子可真是无法逆转了。玩大了。不过也好,忠心总是没错的。
白秦满意地拍拍凌云的肩,朗声笑了几声。
一场回府的大起大落终于结束,白辞在下人的伺候下洗漱毕了,一个人躺在锦床之上,喃喃自语:“齐澈。你究竟……”爱我吗?
太习惯有个人躺在身边,睡前都要和她好好缠绵一番,直到两人都面红耳赤地睡去。
只是相拥接吻,就已让白辞气喘吁吁,汗满襟,着实不可能再进行下一步,连白辞也不知道,为什么外界会传闻她是个淫乱无度的魔君?
难道就和爱人接吻就是罪大恶极吗?
对于修炼、政事和语言都精通且了如指掌的白辞此刻陷入了迷惘。她一生最看不透的不是门派的阵法和秘书,而是巍巍人心。
“小七,这会儿还在想什么呢?”小白蛇嗖的一下钻出来,化作人形,一袭白衣胜雪,在昏黄的烛光下,俊秀的脸显得格外温暖旖旎。
“蟒君,世上再无魔君凰兮。”白辞轻轻地吐出悲伤字句,“也从无人爱我白小七。”
“怎的突然这样伤感?”蟒君温柔的目光落在白辞眼底,让白辞一下子绷不住情绪,扑在蟒君怀里轻轻啜泣。
“师兄不要我了。”白辞低哑着嗓子,烛火摇曳生姿,“我不知往后还有滋味。”
“活着,就这么痛苦吗?”蟒君轻轻抚抚白辞柔顺的发,“那就不要做凰兮了,也不要做清流派的那个白小七。
白辞,你做白辞,当这白府的嫡小姐,会有人疼你爱你,做你的家人。
许给一个爱你的男人,做一辈子瞎子,不看这人间险恶,待到往后子孙满堂,便移居世外,与爱人逍遥余生。
不用再拼了命的修炼,不用担心再被人背叛暗杀。
不用再为了齐澈掏心掏肺,要每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吃想吃的山珍海味。”
白辞抬头看了看蟒君,却只有一片漆黑,她看不见,但却仍能依稀辨出他。
“蟒君,我不知,我是否和前身一般模样。”白辞咬了咬牙,问了出来,“你告诉我,好吗?”
她若是和从前一样,仍是逃不过那些恩恩怨怨,换副样子才能让她重新开始。
“模样相似,至少有七八分。一开口,熟人都知道是你。”蟒君轻声笑了出来,“不过,不必担心。知道你叫白辞的,这世上大抵都是死干净了,剩下那么两三个以你现在的身份是见不到的。
其次,你是凰兮那会儿,日日浓妆艳抹,带个面具,像个开屏的金孔雀,有次去访你,就是连我都没认出来,何况别人。
这世上恐怕没人知道你是谁了,忘了以前的恩恩怨怨,重新开始吧。以白家嫡小姐的身份开始。”
“蟒君,谢谢你。”白辞酸涩牵起一抹浅笑。
“快歇下。”蟒君也笑了笑,“我去问魂,帮你问问清楚到底是什么情况。睡吧。好好休息,别胡思乱想的。你这小姑娘最是让我放心不下。”
蟒君是个老东西,活了近上万年,一辈子没愁过什么,可是这个姑娘是个例外。就像他的女儿一样,什么事都需的他思前想后,为她筹谋。
其实,他也是乐在其中,不就是养个女儿,又不是养不起。她是小修时,他养得,是魔君时,他养得,如今做了白家姑娘,他更养得!
这么想着,便大步迈进了关押那个伪小姐的白芷玉那间房中。问魂耗力,自然要问对白府情况了如指掌的人,又不能被发觉,只好去会会那个假小姐喽。
智慧!真是智慧无比!蟒君自豪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