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节当天的喧嚣比彩排时放大了十倍不止。东方末穿过教学楼与礼堂之间那条被横幅和彩旗塞满的林荫道,感觉那喧闹的声浪几乎带着实质的推力,一波波拍打在身上。他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手里紧紧攥着那份折好的数学卷子,指节因为用力而有些泛白。
礼堂侧门虚掩着,里面鼎沸的人声、调试音响的啸叫、还有主持人试麦的洪亮嗓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强大的声浪漩涡。他迅速侧身闪了进去,高大的身形尽量缩在阴影里,目光飞快地扫视着黑压压的观众席。后排角落,靠近安全出口的地方,还有零星几个空位。
终于跌坐进角落,隔绝了大部分探寻的目光,才悄悄松了口气,仿佛卸下了一点无形的重担。他展开那张被攥得有些发软的数学卷,铺在膝盖上,又从校服口袋里摸出一支笔,摆出一副专注解题的姿态。可那舞台方向射来的、变幻不定的彩色光束,总是不安分地掠过他的卷面,还有前排观众兴奋的交谈声,像细小的蚊蚋,嗡嗡地钻进耳朵。
“哟!稀客啊!” 一个压低的、带着浓浓戏谑的声音突然在他旁边的空位响起。
东方末握着笔的手指猛地一僵,差点把卷子戳破。他不用转头就知道是谁——他那唯恐天下不乱的好兄弟。洛小熠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下,胳膊肘还故意撞了他一下,脸上挂着促狭到极点的笑容,凑过来挤眉弄眼:“啧啧啧,让我看看,这是谁?”他刻意拖长了几个字,眼神瞟向东方末膝盖上的卷子,“别告诉我你是来这儿找灵感的?”
“少废话。”东方末的脸绷得紧紧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股被戳穿后的恼羞成怒,听起来格外生硬,“顺路,进来坐坐,安静。” 他特意强调了“安静”两个字,仿佛是为了证明自己此行的合理性,可在这人声鼎沸的环境里,这理由苍白得可笑。
“顺路?安静?” 洛小熠嗤笑一声,显然半个字都不信。
东方末只觉得一股热气猛地冲上耳根,握着笔的手指用力到指节发白,几乎要把那可怜的笔杆捏断。他猛地侧过头,狠狠瞪了洛小熠一眼:“有你什么事啊?你很闲吗?”
洛小熠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带着一种“我懂我懂”的了然,举起双手做了个投降的姿势:“行行行,我不说,我懂~‘顺路’嘛!” 他憋着笑,转过头去。
东方末重重地转回去,烦躁地调整了一下坐姿,身体不自觉地微微前倾,目光却像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着,不受控制地、隐秘地,越过前排攒动的人头,投向那片灯光变幻、即将拉开序幕的舞台。
就在这焦灼的、带着一丝隐秘期待的等待中,所有的灯光倏然熄灭。
观众席的嗡嗡声像被一只无形的手骤然掐断,瞬间陷入一片沉沉的黑暗和寂静。这突如其来的静谧反而放大了感官,东方末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胸腔里,那一下突兀而沉重的搏动——“咚”。
紧接着,一道纯净如月华的光束,温柔而坚定地刺破黑暗,稳稳地落在舞台中央。
光束之中,静立着一个身影。
水青色的纱衣在追光灯下流淌着柔和的、近乎梦幻的光泽,层层叠叠的裙裾如同初绽的花瓣,悄然铺散在光洁的地板上。繁复的银线在衣料上勾勒出藤蔓与花朵的暗纹,随着她极其细微的呼吸,那纹路仿佛也在缓慢地舒展、生长。
是蓝天画。
东方末维持着前一刻的姿势,身体却僵硬得像一块石头。膝盖上那张承载着无数理性世界的数学卷,此刻彻底失去了意义。他下意识地松开紧握的手指,那支一直被他当作盾牌的笔,从僵直的指间无声滑落,“嗒”的一声轻响,掉在冰冷的水磨石地面上。
这微小的声响,在他此刻万籁俱寂的世界里,却像惊雷。
一个极缓的起势,如同沉睡的花苞在月光下悄然苏醒。纤细的手臂如柔韧的柳枝,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韵律缓缓抬起。指尖微颤,仿佛拂过无形的晨风。水青色的广袖舒展开来,如同被风鼓动的蝶翼,在追光灯下划出流动的、半透明的光痕。
鼓点轻轻渗入,低沉而悠远,像远古的回响。她的足尖点地,开始旋转。裙裾瞬间飞扬起来,像一朵巨大的、被赋予了生命的水青色花朵在月光下骤然绽放。那旋转越来越快,越来越轻盈,青纱翻涌成一片流动的、迷离的雾。她的身体柔韧得不可思议,每一个关节似乎都能做出最流畅的衔接,每一个定格都像一幅精心雕琢的工笔画。
她的眼神不再是平日里的跳脱和狡黠,而是沉静、悠远,仿佛穿透了舞台的灯光,望向了某个亘古存在的时空。那里面流转着东方末完全陌生的东西——一种近乎神性的专注和虔诚。
音乐流淌,或如幽涧清泉,或如松涛阵阵。她的舞姿随之变幻,时而如云卷云舒般舒展写意,时而又在骤急的鼓点中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感。水袖时而如流云拂过天际,时而如利剑刺破长空。
原来那个整天咋咋呼呼、跟他斗嘴斗得不亦乐乎的蓝天画,身体里藏着这样一片广袤而沉静的湖泊。水青色的身影在追光灯下美得不真实,像是天地间一缕最纯净的风。他下意识地想抓住点什么,手指在冰冷的膝盖上蜷缩了一下,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那支笔早已不在手中。
台上,音乐推向一个舒缓悠长的尾声。蓝天画的身影在最后一次优雅的回旋后,缓缓收势。最后,以一个最古典、最含蓄的福身礼,定格在光束的中心。
全场死寂。
一秒,两秒……
随即,雷鸣般的掌声如同积蓄已久的洪水,轰然爆发,瞬间淹没了整个礼堂,震得连地板都在微微颤动。欢呼声此起彼伏,汹涌的热浪几乎要掀翻屋顶。
东方末被这巨大的声浪惊醒,身体猛地一震,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屏住了呼吸,胸腔憋得隐隐发痛。他有些狼狈地弯下腰,手指在冰凉的地面上摸索着,终于触到了那支掉落在地的笔。他飞快地把笔攥回手心,那点微凉的金属触感,此刻成了唯一能抓住的实体。
他抬起头,目光穿过重新亮起的、有些晃眼的顶灯,穿过前排激动站起鼓掌的人影缝隙,固执地投向舞台中央。蓝天画已经直起身,脸上带着表演成功后的巨大喜悦和一点被掌声淹没的羞涩,正和走上前的主持人沙曼拥抱。
东方末抿紧了唇,攥着笔的手指收得更紧。掌心里的笔尖,似乎无声地刺了一下。
礼堂的喧嚣如同退潮的海水,渐渐流向场外。东方末逆着人流,像一条沉默的鱼,沿着礼堂侧边光线昏暗的走廊,朝着舞台后方更衣室的方向走去。脚步不算快,甚至有些刻意的拖沓,仿佛每一步都在说服自己一个合理的借口。他只是……恰好要穿过这条走廊去教学楼另一头而已。嗯,顺路。
越靠近后台区域,空气里那股混杂着化妆品、汗水和布料纤维的气息就越发浓重。偶尔有穿着演出服的学生匆匆跑过,脸上还带着兴奋的红晕。他绷着脸,目不斜视,努力维持着那副“我只是路过”的冷漠姿态,只是身体却不由自主地贴着墙根阴影移动。
更衣室的门虚掩着,东方末的脚步在距离门口几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像被无形的线拉住。他背靠着冰凉的墙壁,微微侧过头,视线落在对面墙上的一幅抽象画上,耳朵却不受控制地捕捉着门内的动静。
门“咔哒”一声轻响,蓝天画走了出来。她穿回了校服。头发松松地扎了个双马尾,额发还有些湿漉漉地贴在光洁的额头上。卸去了舞台妆的脸庞干净清爽,带着运动后特有的红润,那双眼睛亮得惊人,盛满了纯粹的喜悦和尚未完全平息的兴奋。
东方末的目光在她裸露的手臂和双腿上飞快地扫过,眉心习惯性地蹙起。几乎是同时,身体已经做出了反应。他猛地直起身,动作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急躁,大步跨到她面前,手臂一扬——
一件带着体温的、宽大的深蓝色运动外套劈头盖脸地罩在了蓝天画的头上。
他撇开视线,声音又冷又硬,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砸在地上,“穿这么点,想感冒?”
带着少年体温和干净皂角气息的布料瞬间笼罩下来,蓝天画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弄得懵了一下。她手忙脚乱地把罩在头上的外套扒拉下来,抱在怀里,抬起脸,那双还沉浸在巨大喜悦里的眼睛亮晶晶地看向东方末,带着毫不掩饰的惊讶,随即又被更明亮的光彩点亮。
“东方末?!” 她声音里充满了意外和一种飞扬的雀跃,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你怎么在这儿?” 她抱着他的外套,往前凑近一步,仰着脸,笑容毫无保留地绽开,带着点小得意和期待,“是不是偷偷跑去看我跳舞了?” 那双眼睛紧紧盯着他,里面盛满了“快承认吧”的狡黠光芒。
东方末被她骤然逼近的笑容晃得有点眼晕,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后背重新撞上冰凉的墙壁。他飞快地别开脸,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才挤出那套早已准备好的说辞,语气生硬得像在念说明书:“少自作多情。顺路,路过。” 他顿了顿,似乎觉得不够有说服力,又生硬地补充了一句,“衣服……脏了,顺手洗洗。” 说完,他自己都觉得这借口蠢透了,耳根不受控制地发起烫来。
“哦——‘顺路’啊?” 蓝天画脸上的笑容却一点没减,她故意拖长了调子,学着他刚才的语气,大眼睛里闪烁着洞悉一切的笑意,“还‘顺手’把衣服借给‘顺路’碰到的同学穿?东方末,你这‘顺手’可真够‘顺’的!”
东方末被她这促狭的眼神和语调弄得浑身不自在,他烦躁地抓了抓后脑勺的头发,语气更冲了:“啰嗦!爱穿不穿!” 说完,转身就想走。这地方他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哎!等等!” 蓝天画却突然叫住了他。
东方末脚步顿住,没好气地回头:“又干嘛?”
蓝天画没有立刻回答。她抱着他的外套,脸上的笑容沉淀下来,变成一种纯粹的、近乎虔诚的明亮。她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通往舞台的通道,又转回头看向东方末,眼睛亮得像藏进了整个星河。
“刚才……在台上表演的时候,” 她的声音忽然轻快起来,带着一种抑制不住的分享欲,“有个地方,我总觉得感觉没完全到位,心里痒痒的。” 她说着,不等东方末反应,空着的那只手忽然伸过来,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少女温热的指尖带着薄汗,猝不及防地贴上他手腕内侧的皮肤,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窜过。东方末身体猛地一僵,下意识地想甩开,可她的力气出乎意料地大,或者说,是她眼神里那种纯粹到发亮的兴奋和期待,像一道无形的绳索,瞬间捆住了他所有反抗的念头。
“来!” 她不由分说,拉着他就往舞台的方向跑,两根小辫子在脑后欢快地跳跃。
她的声音清脆又急切,东方末被她拽着,踉跄了一下,竟然真的被她拖着,身不由己地穿过那条昏暗的后台通道,重新回到了空旷巨大的礼堂里。
巨大的观众席此刻空无一人,只有一排排冰冷的座椅沉默地延伸向黑暗。舞台上方只亮着几盏淡黄的工作灯,勉强驱散中央一小片区域的黑暗,将漂浮在空气中的微尘照得纤毫毕现。整个空间空旷、寂静,带着一种演出散场后特有的冷清和巨大的回音。
蓝天画松开他的手,像只重获自由的雀鸟,她拉开闭合的幕布,几步就跑到了舞台中央那片灯光下。她随手把装着舞衣的袋子和他那件深蓝色外套放在舞台边缘,然后转过身,面对着唯一还站在台下的东方末。
“看好了哦!” 她扬声喊道,声音在空旷的礼堂里激起小小的回音。脸上没有任何舞台妆,只有最本真的红润和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
没有音乐,没有掌声,没有华服。只有头顶暗黄的灯光,和台下唯一的观众。
东方末站在台下那片模糊的光影交界处,看着她在空旷的舞台上独自起舞。没有了观众的目光,没有了表演的压力,她的舞姿里多了一种无法言喻的自由和松弛,还有一种……只为证明给他看的认真。他沉默地看着,身体里那股莫名的烦躁和尴尬,不知何时悄然退去,只剩下一种奇异的平静。他走到舞台边缘,没有犹豫,直接盘腿坐了下来,就在冰冷的地板上,仰着头,目光专注地追随着她的每一个动作,像一个最虔诚的信徒。
蓝天画的身体高高腾起,然后轻盈落下,顺势接一个低位的滑步。就在这个滑步中,她的身体压得极低,重心前倾,如同掠过水面的飞燕。
她的目光,始终追随着台下那个盘腿而坐的身影。
动作被放慢了。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她俯身,向前滑行。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蓝天画能清晰地看到东方末微微仰起的脸,看到他紧抿的唇线,看到他深褐色的瞳孔里清晰地映出自己俯冲而来的倒影。
距离在呼吸间缩短。她的鼻尖几乎要触到他的额发。他校服上干净的皂角气息混合着少年特有的、带着点汗意的蓬勃生气,毫无保留地涌入她的鼻腔。她甚至能感觉到他呼出的、带着暖意的气流拂过自己的脸颊。
世界彻底安静了。
他盘腿坐在地上,身体微微后仰,脖颈的线条绷得笔直。少女俯身滑近的身影,带着运动后的微热气息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专注,瞬间填满了他的整个视野。她身上那股淡淡的、属于舞蹈后特有的、混合着汗水与干净体息的味道,强势地笼罩下来,取代了礼堂里所有冰冷空旷的气息。
东方末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像一张拉满的弓。血液疯狂地涌向耳廓,那里烫得惊人,擂鼓般的心跳声在死寂的空间里被无限放大,撞击着耳膜,咚咚咚,一声声,清晰得如同就在耳边炸响。
就在这无限拉长的、令人窒息的瞬间,一束强烈的、带着金色暖意的阳光,不知何时穿透了舞台后方高窗的缝隙,如同舞台追光般斜斜地投射进来。
丁达尔效应让这束光有了形状。无数细微的尘埃在这金色的光柱里清晰可见,它们悬浮着,旋转着,像无数微小的精灵在光之河中无声地起舞。光芒温柔地笼罩着两人——照亮了蓝天画低垂的、因专注而显得格外沉静的侧脸,勾勒出她纤长脖颈的柔和线条;也照亮了东方末仰起的、带着少年人干净棱角的脸,和他深褐色的、此刻盛满了某种巨大惊愕和屏息的瞳孔。
光束中,尘埃飞舞。她的发梢几乎触到他的眉骨。时间被这束光凝固了。
蓝天画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仿佛这惊心动魄的贴近只是舞蹈中一个再自然不过的过渡。她借着滑行的惯性,身体如流水般流畅地从他面前掠过,青丝拂过他的额角,带来一丝带着阳光温度的痒意。她的眼神始终沉静,专注地完成着动作的轨迹,只在两人视线最接近的那万分之一秒里,那双清澈的眼底,似乎极快地掠过一丝了然的笑意,如同投入湖心的一颗小石子,漾开微不可察的涟漪,随即又沉入舞蹈的韵律之中。
东方末的身体在她滑过的瞬间,僵硬得像一块被投入冰水又骤然置于烈阳下的石头。那缕发丝拂过的触感,那近在咫尺的温热呼吸,那束光里她清晰无比的眉眼,还有那双眼睛深处一闪而过的笑意……所有感官接收到的信息,在他脑海里轰然炸开,变成一片混沌而灼热的白噪音。他维持着后仰的姿势,一动不动,只有喉结在颈间艰难地上下滚动了一下,像在吞咽某种过于庞大的、无法消化的情绪。
蓝天画已在几步开外完成了滑步的收势,轻盈地旋身站定。她微微喘着气,脸颊红润,额上沁出细密的汗珠,在斜射进来的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她看向依旧僵坐在舞台边缘阴影里的东方末,脸上没有任何窘迫,只有一种酣畅淋漓后的满足和明亮的期待。
“怎么样?” 她的声音带着点微喘,在空旷的礼堂里却显得格外清晰。
东方末像是被她的声音从某种深水中猛地拽了出来。他倏地低下头,避开她过于明亮直接的目光,掩饰般地抬手,用力蹭了一下自己的额角——那里似乎还残留着被她发梢拂过的、细微的痒意。
“……嗯。” 一个单音节从他喉咙里挤出来,又低又哑,像砂纸磨过桌面。他顿了顿,似乎觉得不够,又生硬地补充了两个字,声音依旧干涩紧绷,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狼狈,“还……行。”
阳光斜斜地穿过高窗,在空旷的舞台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几何图形。那束金色的光柱依然悬浮在两人之间,尘埃在其中缓慢旋转,如同被施了魔法的星屑。
东方末终于从地板上站起来,膝盖因为久坐而有些发僵。他拍了拍裤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动作刻意而迟缓,像是在争取时间平复某种难以言说的心绪。当他重新抬起头时,蓝天画已经站在舞台边缘,弯腰捡起了他那件深蓝色外套。
她抖开外套,这次没有犹豫,直接穿上了。过大的尺码让她整个人像是被包裹在一个深蓝色的茧里,袖口垂下来盖住了半个手掌,下摆几乎遮住了校服裙子的边缘。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这副模样,甩了甩过长的袖子,突然笑起来,笑声在空旷的礼堂里清脆地回荡。
东方末站在台下,仰头看着她。阳光从她背后照过来,给她整个人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连发丝都在发光。那件属于他的外套穿在她身上,带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亲密感,让他的喉咙突然发紧。
"走了。"他转身往出口走去,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淡,只是脚步比平时慢了许多,像是在等什么人跟上。
蓝天画跳下舞台,落地的声音在寂静的礼堂里格外清晰。她小跑几步追上他,过长的袖子随着动作一甩一甩的。
“东方末。”她突然叫住他,声音里带着难得一见的认真,“谢谢你来看我跳舞。”
他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只是背对着她站得笔直。阳光从走廊尽头的窗户斜射进来,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在光洁的地板上交织在一起。
“说了是顺路。”他的声音依旧僵硬。
蓝天画笑着摇摇头,快走几步与他并肩。她侧头看他,发现少年的耳廓在阳光下呈现出一种透明的红色,像是能看见血液在皮肤下流动。
蓝天画蹦跳着往前走去,过大的外套下摆随着她的动作翻飞,东方末跟在她身后,恍惚间又看见舞台上那个水青色的身影。
惊鸿一瞥,照影而来。
他想,有些画面一旦见过,就再难忘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