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竹抱着他的铁钎站在院子里,叶闲刚刚离开的时候已经告诉过他,今天晚上在他回来之前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外人进院子,要五竹仔细看护,若是有不速之客,击退就好,不得恋战追击。
叶闲难得的又把自己压在最深处的那套夜行衣找了出来,他轻功卓绝,即使比不上某个胆大包天的小贼,但至少现如今的京都城中没有几个人追得上他。
季淮请站在陈萍萍和影子的身前,神情慵懒自在,还有心情在左顾右盼打量着屋子四周,看上去好像在自己家的后花园一样放松自如,半分没有已经沦为阶下囚的自觉。
“花种的不错。”季淮请看着墙角处的野花,虽然略有凋谢,但是看上去大概还都是生机勃勃的,为陈萍萍这个死寂阴凉的房间多添了几分盎然生机。
“你看上去倒是一点都不紧张,”陈萍萍看着眼前的年轻人,倒是难得有一个敢在他面前如此放肆的少年,“还有心情赏花。”
“为什么没有,”季淮清好似颇为诧异的反问了一句,然后斜睨了一眼陈萍萍身后的影子,傲然张扬,显然是不在乎影子对他的威胁的,“这普天之下我若真想走,还很少有地方能真的留住我。”
陈萍萍皱着眉头,看着眼前的少年人,不得不说季淮清生的一副好面容,英挺俊朗,面若冠玉,五官精致而不女气,眉眼周正漂亮,一双标准的上挑桃花眼,一身飘飘欲仙的白衣,衬得少年越发清新俊逸,玉树临风,手中握剑,腰间不伦不类地挂着一个酒葫芦,不仅无损他的潇洒俊逸,更是多了一分洒脱大气。
单凭这副容貌,季淮清应该是一个很讨人喜欢的少年,但可惜事实恰好相反,季淮清看上去并不是招人喜欢的样子,他的容貌固然是一等一的出色,但是眉宇之间的矜傲凌冽,却着实有些刺人,使他看上去桀骜张狂且拒人于千里之外,并不好招惹的样子。
“陈院长,在下季淮清。”季淮清懒懒地施了一礼。
季淮清看着眼前轮椅上的老人,其实比起皇宫之中的那位大宗师,季淮清还是更好奇眼前这个监察院的院长,‘暗夜之王’陈萍萍,季淮清知道他,很多人都知道他,这并不稀奇。
陈萍萍也知道季淮清,西楚江湖近些年以来新崛起的一个九品高手,同辈之中的翘楚,师承昔年天下第一铸剑师季茗,和西楚皇室以及曹家关系密切,但是常年游历天下,行踪不定,故而中原真正见过他的人并不多。
“我的身份已经挑明了,陈院长,我保证接下来我在你们南庆京都的时日,不会在故意挑衅,所以,”季淮清的眉眼生的极好,皱眉思考或是沉下脸的时候,总是会多了一些稳重严肃,但是如果他笑着,或者故意卖乖地盯着你的时候,就会多出几分无辜懵懂,“陈院长,收回我的通缉令吧。”
陈萍萍抬头看着眼前恣意妄行的少年,难得的陈萍萍居然有些看不透一个人,他知道了季淮清的身份,这代表着之前要收他于麾下的想法基本上是不可能了,而且季淮清自幼承教于西楚昭阳君膝下,和西楚皇室颇有交集,若当真杀了他,只怕西楚那边也不好交代。
而且季淮清本身就有九品上的修为,又擅长轻功隐遁之术,他若是真想走,就像刚刚对方自己说的影子拦不住他。
所以季淮清才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出现在陈萍萍眼前,因为他确定,陈萍萍暂时对他确实是束手无策,这种久违的被人设计了一次的感觉,让陈萍萍也有一些恼火。
季淮清是何等会察言观色之人,他看着表面已然冷酷漠然的陈萍萍,浑身戾气却越发厚重了,不过他也不怕,只是侧头坏笑了一下,然后转身就准备离开。
叶闲很了解季淮清,毕竟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要是这样都不了解,那叶闲未免也太失败了吧,所以他现在正在离开监察院的偏僻路上等着季淮清。
“什么人?”季淮清握剑的手,紧了又紧,他对自己的实力素来自傲,所以即使眼前的一切都平稳如常,但是季淮清知道有一个人,隐在暗处,在盯着他。
“有人跟着吗?”
季淮清听到身后传来的熟悉声音,瞳孔一震,随后快速转身,看着原处屋檐之上熟悉的身影,素来冷漠疏离的少年剑客,此刻下意识得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没人。”
“跟上来。”
季淮清第一眼看到五竹的时候,心里难得的一紧,他是自傲张狂,他也确实有那个本事,可这不代表季淮清就是个冲动无脑之人,相反自幼在昭阳君和叶闲身边受教,本就聪慧敏锐的季淮清更多了一双识人慧眼。
“五竹,你先回房,今夜不叫你不许出,无论听到什么,都把你的嘴闭严。”
叶闲现在和平常有些不一样了,较之平常的平淡浅和,闲云野鹤一般都恬淡清平此刻更多了几分雷厉风行和含而不露的威严霸气,五竹如往日一般,乖乖的听命行事。
“二哥。”季淮清刚刚叫了叶闲一声,还没说什么,就被叶闲给拽进了屋子里。
“说,你来南庆做什么?”叶闲看着眼前的季淮清,比四年前他离开的时候,除了容貌张开了一些,没有什么其他的变化,一样的轻狂桀骜。
季淮清看着叶闲的卧房,简单大方的装饰,除了一些必要器物之外,在没有其他任何多余的装饰,虽然干净整洁,但是一点都不想季淮清记忆之中叶闲的房间了。
“二哥,我终于找到你了,”季淮清在叶闲面前总是像没长大的孩子一样,立刻就又凑上前去,拽着叶闲的右臂就不撒手,“你这几年都去哪儿了?我问了四哥他们,他们也都说不知道你的行踪,所以我就辞别师父,一边游历天下,一边在找寻你的行踪,好在功夫不负苦心人,居然在南庆找到二哥你了。”
“是谁告诉你我在南庆的?”叶闲看着眼前兴高采烈的季淮清,到底也没说什么,他的行踪素来隐秘,如果真要说的话,也就只有曹书白会大概知道。
“没人告诉,是我自己恰好游历到南庆,听说了白衣医仙叶闲的名号,想着应该就是二哥,”季淮清坐到了叶闲的书桌后面,随手翻看着一旁已经抄写完了的经书,“然后我有听说洪四庠是四大宗师之一,一时技痒,所以就先去了皇宫,偷了两坛美酒。”
叶闲想大概真和曹书白无关,季淮清应该只是偶然和他碰到了一起,不过叶闲不能也不愿季淮清留在现如今的叶闲身边,他看着正饶有兴致,翻动着自己书案的季淮清。
“二哥,刚刚外面那个人是谁,武功至少有九品上,而且我居然看不透他,他到底是何方神圣,二哥你又是怎么把他收入麾下的?”
“他叫五竹。”叶闲并不打算把自己的身世告诉季淮清,不是不信任他,而是这种事情,知道的越少越是安全,越容易脱身。
“哦,”季淮清看出了叶闲不愿多说,他也不在逼问,反而拿起了书案上面抄写完的经书,“这是那个五竹的字迹吗,还挺好看的。”
“是我抄的。”
季淮清有些诧异的看了一眼叶闲,然后又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叶闲垂在一边的右手,他知道这双手武枪驯马,挥斥方遒的模样,也见过素手拨弦,调香研墨的风雅,但是他还真想不出,手中经书之上那灵逸端正的字迹居然也是出自眼前这双漂亮的过分的手。
“二哥,”季淮清终于敛了脸上的笑意兴奋,他抬头看着叶闲,神情是在叶闲眼前难得的严肃以及关心,“你这几年都发生了什么事情?都去了哪儿?”
“我,我能去哪,当年事情结束之后,我辞别二叔和阿煊他们也就离开了,一路游历赏玩,到了南庆而已,”叶闲收回前话,这四年季淮清除了容貌之外,还是有变化的,心思更为敏锐通透了,“你在监察院见过陈萍萍了,事情可都处理好了。”
“我办事二哥还不放心,”季淮清从腰间解下自己的酒葫芦,递给叶闲,“南庆皇宫的美酒,即使比不得你亲手酿的,但也是难得。”
叶闲看着满怀期待的季淮清,终究没有扫他的兴致,接过酒壶仰头灌了一大口:“陈萍萍怎么样?符合你的期待吗?”
“只恨他早生了二十年,若是与你我生在同一时代,那还有他什么‘暗夜之王’的名头,若他双腿康健,我必定让他知道我的承影剑到底有多快。”
季淮清这番话说的热血激昂,英俊挺拔的容貌之上也是桀骜睥睨与他这个年纪该有的蓬勃朝气,叶闲看着,居然莫名多了几分艳羡,少年人就该如此明媚粲然,让人见之难忘。
“那为何不是你早生二十年。”叶闲不想在季淮清面前失态,他借着仰头喝酒,收敛了眸中的异常。
“我若早生二十年不就遇不到二哥,遇不到长姐,遇不到阿煊他们了吗,那可不行。”
“行了,”叶闲把酒壶还给季淮清,“酒也喝了,大宗师也打了,陈萍萍也见了,准备什么时候回去?”
“二哥,你不会真以为洪四庠是大宗师吧,我那日和他交手,武功固然不错,可到底也只是一个九品上的高手,估计此生也就止步于此。”
“洪四庠是不是大宗师我不在乎,你要真想对阵大宗师,去找伯父不就好了,何苦漂洋过海,来南庆折腾,什么时候回去。”
季淮清孩子气的撇了撇嘴,不明白为什么今天的叶闲如此反常,他找了叶闲四年,如今刚刚见面不到一个时辰,叶闲居然就赶他离开:“过几天阿煊和三哥他们就到了,我自然是和他们一起离开,二哥,咱们一起回西楚好不好。”
“他们来南庆干嘛?”
“他们自然是作为使臣,出使南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