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知罪,请陛下责罚。”陈萍萍躬身认错,他也知道这件事情是他的过失。就像庆帝说的一样,近千人,近千位高手,六年前些监察院的眼皮子底下往返一次,如此声势浩大,监察院却像是被人蒙住了耳目,没有丝毫察觉,甚至直到六年后的今天,被人特意送到他眼前,陈萍萍才知道,原来叶闲早就已经回过南庆了,原来自己一直以来寻找的少年和他近在咫尺。
“先不用急着请罪,”刚刚还在生气的庆帝此刻仿若变了一个人一样,心平气和的样子那里有半分刚刚的愤怒,“接着往下说,叶闲到了南庆之后,下一步是怎么行动的。”
“那些虎骑不知道怎么隐藏的行踪,一直没有查到任何线索,而叶闲则带着自己的三百侍卫,分做三队商队做掩护,只说是西楚远渡而来的行商,来中原做生意的,一路从南庆光明正大地进入北齐,进入北齐的半个月后就消失了踪迹,再出现就是两个多月之后了,他们匆匆赶回了西楚,听说,伤亡惨重,就连叶闲自己也身负重伤。”
“范建,你是户部侍郎,叶闲伪装成西楚的商人入境,按规矩,户部应该有相似的记载。”庆帝又看向一边的范建。
范建却脸色不好,颇有些为难无奈的样子,见庆帝凌厉的目光看着他,他也只好实话实说:“回陛下,六年前户部失火,虽无人员伤亡,但是烧了好几间用来储藏各类文件的房间,其中有一间原本应该是放着西楚商队的详细资料,已经被烧毁,而当年的文书,没过几个月就暴病身亡了。”
很明显的杀人灭口,当年不知道叶闲的事情,所以所有人包括庆帝都以为这只是不小心失火造成的,至于文书暴毙,那就更是常事,没激起一点水花,庆帝和陈萍萍甚至知道今天才有这么个人。
“行事倒是干净狠绝,滴水不露。”庆帝这话说的不显山不露水,平淡至极,也不知道是褒是贬。
“等等,”范建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用在御前算是极为失礼的语气插话,“时间不对吧。”
庆帝没有计较范建的失礼,毕竟更失礼的事情范建也是做过的,而且庆帝也不是个循规蹈矩的人。
陈萍萍和庆帝都明白范建的意思,陈萍萍刚拿到情报的时候,就发现了这个无法隐藏的大漏洞,而庆帝是刚刚听陈萍萍的话,第一时间就想了出来。
“西楚到儋州有多远,再加上西楚当年尚未真正开辟航道,即便叶闲有地图,一路上风平浪静,船只和水手都是最好的,只一趟也起码要三四个月吧,往少就是他三个月能到,即使算上他返程之时也一帆风顺,这一来一回,可就半年了,”范建说的认真,“而且这还没算其他浪费的时间,然后再从儋州到京都,从大庆入北齐,这也要一个多月的时间了,往返就是两个月,但凡遇上一些突发情况,时间只会耽搁的更久,而且陈萍萍不是说了,离了北齐之后,他又消失了两个多月,这前前后后加起来可就小一年了,而且这还算他一帆风顺,什么情况都没碰上的。”
“可是不是说,叶闲入中原是为了重伤垂死的裴沅寻药吗,即是重伤垂死,裴沅耽搁的起近一年的时间吗。”
不得不说,范建这番话说到了点子上,是的,时间,不管如何叶闲的时间都是对不上的,他在中原盘亘了近一年,若说单纯的只是为了给裴沅求药,时间赶不及,而且他离奇失踪的两个多月又发生了什么?为什么离开之时身负重伤,手上死伤惨重?而且根据时间推算,叶闲回西楚没多久,那场充满血腥杀戮的政变就开始了,这难倒真的只是一个巧合不成,在场三只老狐狸可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要是看不出这里面的猫腻都对不起他们这些年练出的火眼金睛。
“有两个可能,一个是裴沅是在假装受伤,或许她伤的压根没有那么严重。”庆帝开口了,他现在对他这个身上充满了谜团的儿子,是越来越有兴趣了。
“回陛下应该不会,”陈萍萍回答,“臣让监察院的探子都自己查访清楚,当年裴沅遇刺,虽不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但是亦有不少人目击,一箭穿心,不能作假。而且曹书白也确实折损了几乎一身了功力,直到现在也没有完全将养好身体,而且,当时西楚方面没必要造这个假。”
“那就是叶闲早就找到了药,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极快的送回了西楚,”庆帝的声音有些沉下来了,“他滞留中原那么久,另有要事。”
“臣觉得,后一种的可能性更大。”陈萍萍更赞成第二种猜测。
“臣也一样。”范建和陈萍萍难得有想法一致的时候。
庆帝看着这两个自己的心腹,意味不明地轻笑了一下,摸着光滑锋利的箭头,心里补上一句:就是不知道当然让叶闲滞留中原的大事,是叶闲有备而来,还是突如其来。
“还有其他消息吗?”
“回陛下,”陈萍萍难得的有了几分犹豫,“确实还有个消息,不过只是一个没有证实的传言罢了。”
“什么传言,说来听听。”庆帝一副兴致盎然的样子。
“回陛下,因为当年刺杀裴沅的杀手时至今日也是杳无音讯,所以便有人传言说是裴沅的亲近心腹,下手暗杀,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叶闲。”
“刺杀裴沅,”庆帝眼中精光一闪,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这传言能查出是谁传出来的吗?”
“回陛下,这就是西楚市井之中的一个普通传言,而且已经流传多年了,实在是找不到背后的人。”
“找不到就算了,”庆帝又开始鼓捣起他的弓箭,“还有别的事吗?”
范建急忙说道:“回陛下,长公主之事,还请陛下决断。”
“朕自有打算,”庆帝说着,“你们两个就先退下吧。”
“是。”
“是。”
范建和陈萍萍一起离开皇宫,庆帝想着叶闲这个儿子,手上的动作不知不觉地就停了下来,他们这对父子满打满算其实也只见了四面,除了太平别院那次有一场相较而言平和正常甚至略带温馨的对话,其余的时候不是争锋相对,就是立场不同。
庆帝想起太平别院之中一身白衣,清冷飘然,安静内敛的隽秀少年,不管如何他们都是父子,或许是该再去见一面了。
林婉儿,当朝郡主,长公主李云睿和宰相林若甫的私生女儿,自幼养在皇家别院,相貌秀丽婉约,清新脱俗,然则自幼体弱多病,常年药不离口,大门不迈,二门不出。
“婉儿,”叶灵儿,京都守备叶重之女,林婉儿唯一的至交好友,“婉儿。”
林婉儿原本正看着手中的狐狸面具出神,没注意叶灵儿什么时候来的,被叶灵儿一下,手上下意识地把狐狸面具藏了起来,迷茫地看着叶灵儿道:“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叶灵儿有些担心地看着林婉儿,“我刚刚和你说话你不会都没有听进去吧?”
林婉儿确实没有听见进去:“你刚刚和我说什么呢?”
“我说,长公主难得的回京,你不去看看吗,”叶灵儿看着明显心不在焉的林婉儿,有些担心,“自从那天从流晶河畔回来,你就常常心不在焉地发呆,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没有,能处什么事,”林婉儿握紧藏在身后的狐狸面具,“你刚刚说的,我放在心上了,我也想去看她,可是现在不方便,还是等过了陛下的寿宴再说吧。”
“也好,”叶灵儿看着林婉儿始终藏在身后的双手,趁着林婉儿又在发呆的时候,快速的躲过她手里的东西,“这是什么,你这么宝贝,让我看看。”
面具被夺,林婉儿顿时就有些慌乱了,她看着叶灵儿有些急切地道:“灵儿,你快把面具还给我。”
“我还以为是什么呢,”叶灵儿看林婉儿着急的样子,赶紧把面具还给了她,“这个面具不是那天去流晶河畔的时候的买的吗,我记得你当时几乎走遍了河畔两岸所有的面具摊子,才找到这个,宝贝的不得了。不过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喜欢上面具了,还是这种白狐狸脸面具。”
林婉儿想起那天那个萧萧肃肃,清冷贵气的少年公子,站在街边昏黄的灯笼下,看上去柔和而且淡漠,好像近在咫尺又仿佛拒人于千里之外。
“灵儿,”林婉儿觉得脸上有些发烫,不自觉地笑了出来,眼中是最真实的羞怯和欣喜,“你说想要在京都找一个萍水相逢的人,不知道名字也不知道外貌的人,难吗?”
“挺难的,京都城有多大,而且每天进进出出多少人,而且最近是陛下寿宴,三国使团都已经进京,往来的人就更多了,本来想要找人就已经很困难了,更何况你还不知道他的身份,名字和样貌,无异于大海捞针。”
“是这样啊。”林婉儿即使早知道是这样,但是听叶灵儿这么说,还是有些失落。
“婉儿,你要找什么人吗?”
“没有,”林婉立刻否定,“我就是问问而已,问问而已。”
流晶河畔,司理理花船之上,司理理看着叶闲上次遗留下来的白狐狸面具,那天晚上叶闲果然就听了两手曲子,就离开了,离开之前司理理问他能不能把他脸上的面具留下,叶闲同意了,这几天,叶闲留下的这个面具司理理一直都贴身保存着。
一面之缘,即使略有好感,司理理也不是真的爱上了叶闲,且不说二人身份之间的天差地别,只说那天叶闲过于冷寂的眼神,久经风月的司理理就知道叶闲心里已经放不下任何一个女人了。
她之所以想要这个面具,不过是因为黑暗寂寥的生命之中偶然出现了一缕清冷柔和的月光,即使知道不属于自己,也无法拥有,也想要给自己留个纪念,聊做慰藉而已。
窗户动了,司理理刚刚看过去,一把匕首就已经抵在了她的喉间,司理理闻到了他身上的血腥味,一块熟悉的令牌出现在眼前,身后人的声音嘶哑死沉:“别声张,有人在追查,打发了他们,然后给我治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