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山前(5-17)
我原是个孤儿,本应过着在山下讨食的日子。可师傅发现了我,并把我带到仙山上,我便没有继续过着天天讨食的日子
等我长大一些时,师傅便传授我一些功法,说是下山了后也可以保自己一命。这是师傅第一次说出下山这个词
出山那天(17)
我对师傅说自己想下山的想法了
师傅沉默了一会,说了句:“既然下了山,就不要再回来了。自力更生,红尘中爬摸滚打,从此与师门再无关系。”
我鞠了鞠躬,回了句“是。”转身下山
结交挚友(17)
我遇到了一位道长,他叫宋岚
我们聊得很投入,成为了至交
告别时我们告诉了各自的名字
我叫他宋道长,他说不必多礼,叫他子琛就行了
夜猎结束(17)
今日夜猎结束后不知为何,来夜猎的宗主都纷纷送出邀请
我全部婉言谢绝,并明确表明不愿依附于任何世家
我告知他们,我会和一位至交好友一起,建立一个全新的不重视血缘联结的门派
捉拿薛洋(19)
听说最近栎阳常氏惨遭灭门,我受常氏家主常萍委托去调查凶手是谁
一个月后,凶手抓到了,他的名字叫做薛洋。我开始调查真相
没过多久,真相浮现出来了
这个薛洋, 年纪比我要小很多,现处少年时期。然而, 其恶劣之处绝不会因为年纪小就有所收敛。薛洋他从十五岁起便是混迹夔州一带远近闻名的大流氓,夔州人人谈薛变色
他年少之时流落街头,似乎与常萍的父亲有过一些嫌隙,叫他记了数年。出于报复和一些其他理由,促使他做下了这桩惨案
我查清楚真相后横跨三省捉住了仍在逍遥得意和人打群架的薛洋。我趁着兰陵金氏在其仙府金麟台举办一场清谈盛会,各大家族在此论道问法,将他扭送到大庭广众之前,阐明始终,要求严惩
我将证据列得清清楚楚,绝大多数的世家都没有异议,只有一家极力反对。那就是兰陵金氏。
兰陵金氏一心包庇薛洋,但是我为了心中的理想也不能就这样罢休,况且薛洋他身上还有快五十条人命。我和金家一直僵持不下,终于惊动了并未参与此次清谈盛会的赤锋尊聂明玦,聂宗主引得他从别处飞赴金麟台,赶来出面。聂宗主为人严厉,绝不容忍,绝不姑息,一番痛斥,弄得金光善好没面子,讪讪无话。最终,兰陵金氏无法,只得让步。薛洋被我抓上金麟台后,一直有恃无恐。聂宗主的刀压到了脖子边也笑嘻嘻的。被架下去之前,他还对我很是亲热地说:“道长,你可别忘了我呀。咱们走着瞧。”
白雪观被屠(19)
白雪观被屠了
子琛也被毒瞎了双眼
我不知所措。我想去安慰子琛,子琛却对我说“晓道长,我们就此别过吧,从此不必再见”
我急了,我对子琛说自己有办法让他重获阳光,而且不会再去纠缠他了
后面,我把子琛带上了山
我求师傅把他的眼睛治好。师傅念在以前的师徒情谊说“这世上没有不付出代价就收获果实的事情,只有得到一件东西便会失去一样东西的道理。若你执意要治好他的眼睛,那么只能把你的眼珠挖出来移到他身上。你是否要这么做?”师傅听见我的回答,叹了口气
后来子琛恢复了视觉,而我也不再纠缠他,消声灭迹了
遇白瞳少女(20)
我在街上走着,突然感觉好像被一位身材娇小的姑娘撞了一下
我回过头,先把她扶稳,道:“我没事,姑娘你也看不见吗?”
那位姑娘似乎呆了一下, 这才道:“是、是啊!”
我让她走慢点,不要跑那么快,然后牵着那位姑娘的手, 把她引到了路边,道:“这边走。人比较少。”
“阿箐谢谢哥哥!”那位姑娘说
“不是哥哥, 是道长。”
“是道长也是哥哥呀。”
我笑道:“既然叫我一声哥哥, 那就把哥哥的钱袋还回来吧。”
那姑娘一听不好, 持杖拔腿狂奔。可没跑多远就被我单手擒住后领提了回来:“说过不要跑这么快, 再撞到人怎么办?”
我刚要再开口时,一个中年男子骂骂咧咧地走过来:“小贱人, 逮着你了,把我的钱还过来!”似乎骂着还不来劲,抬手就是一巴掌。我把中年男子的手截下,道:“阁下稍安勿躁。这样对一个小姑娘,不太好吧。”
“你这半路杀出来的瞎子,枉作什么英雄好汉!这小野贱人是你相好啊?你可知她是个贼!她扒我的钱袋,你护着她,你也是贼!”男子吼道
我皱了皱眉,一手抓着男子,一手擒着那姑娘,回头道:“把钱还给人家。”
在感受到一系列动作后,我松开了那位男子。中年男子数了数钱袋里的钱有没有少,便走了
“你胆子太大了。看不见,竟然还敢偷东西。”
姑娘颇有些生气,“他摸我!掐我屁股,掐得可疼了,我收他点钱怎么了。那么大一个袋子就装了那么点,也好意思凶巴巴地要打人,穷衰鬼!”
我无奈地摇摇头,道:“既然如此,你更不应该去招惹了。若是今天没人在场,一耳光可解决不了这件事。小姑娘好自为之吧。”说完,转身往另一方向走去
姑娘呆站了一会,敲着竹竿追了上去,一头扎到我的背上。我只得又扶住她,道:“还有什么事?”
“你的钱袋还在我这里呢!”
“送给你了。钱也不多。花完之前都别去偷了。”
“刚才听那个臭衰鬼骂人,原来你也是瞎子啊?”
我突然想起了一些不好的回忆
“那我跟着你吧!”姑娘喜滋滋地说
我扯出了一个牵强的笑,“跟着我做什么?你要做女冠么?”
那位姑娘道道:“你是大瞎子,我是小瞎子,咱们一起走,刚好有个照应。我没爹没娘没地方可去,跟谁走不是走,往哪儿走不是走?”
她想了想又威胁道:“你要是不带上我,不答应我,我花钱很快的,一下子就花光了,到时候又要去偷去骗,被人打老大耳刮子,打得找不着东南西北,多可怜呀。”
我笑道:“你这么鬼灵精怪,只有你把人骗得找不着东南西北,谁能打得你找不着东南西北?”
后面阿箐又缠又赖,又装瞎装可怜,一路巴着我。我和她说过好几次跟着我很危险,可她就是不听,仍是跟着。跟着跟着,也许是看阿箐她聪明喜人,胆子大,不碍事,又是个看不见的小姑娘,孤苦无依,我也便默许她跟在身边了
遇到薛洋(20)
今天我和阿箐正走在一条平坦的长路上,忽然,阿箐“啊”了一声。我立刻问道:“怎么了?”
阿箐道:“哎,没什么,脚崴了一下。”
似乎是不让我担心,阿箐催促道:“走吧走吧,到前面个什么城去歇脚,我累死啦!”
“你不是脚崴了?要不要我背你。”
阿箐喜出望外,竹竿打得砰砰响:“要要要!”我笑着把背转向她,单膝跪地。阿箐正要扑上来,我先按住她,站起身,凝神道:“有血腥气。”
“有吗?我怎么没闻到?是这附近哪里人家在杀猪?”
草丛中传来一声极其微弱的咳嗽声,我立刻辨出了方向,踏入草丛,在那人身边蹲了下来。
“怎么啦?”
我给那人把着脉,道:“有个人躺在这里。”
阿箐道:“怪不得这么大血腥味。他是不是死了呀?我们要不要挖个坑把他埋了?”
“还没死呢,只是受了很重的伤。”
想了想,我把地上那人背了起来
我背着他进了城,询问打更人哪里城中有没有闲置的义庄
打更人告诉我:“那边有一间,守庄的老汉刚好上个月去世了,现在那里没人管。”说完还带我去到了那个义庄
谢过打更人,我把那受伤的人背进右侧宿房里。房间不大不小,靠墙有一张小矮床,锅碗瓢盆等物一应俱全。我将这人小心地放平,从乾坤袋里取出丹药,推入他咬得死紧的牙关里。阿箐在房中摸了一阵才喜道:“这里有好多东西!这有个盆!”
我问道:“有炉子吗?”
“有!”
我道:“阿箐,你想办法烧点水吧。小心点别烫着自己了。”
我摸了摸那人的额头,取出另一枚丹药给他吃下去。阿箐烧好水后,我把他脸上的血污慢慢擦干净,正要给他检查和包扎伤口,感觉他似乎要醒来,道:“不要动。”
那人道:“你……”
我坐在床边,道:“让你不要动,伤口要裂了。放心,我救你回来,自然不会害你。”
他咳嗽几声,试探道:“你是谁?”
阿箐插嘴道:“你有眼睛不会自己看啊,一个云游道人啰。人家辛辛苦苦把你背回来治病救命,给你吃灵丹妙药,你还这么凶!”
那人的目光立刻转向阿箐,口气冷然道:“瞎子?”
阿箐怒道:“你瞧不起瞎子吗?还不是瞎子救的你,不然你臭在路边也没人管!醒来第一句话也不感谢道长,没礼貌!还骂我瞎子,哼……瞎子又怎么样啦……”
阿箐一个劲儿地嘀嘀咕咕,我连忙去安慰她。安慰完阿箐后又转过来对他道:“你别靠着墙了,腿上伤口还没包完,过来吧。”
“再推迟不治,你的腿可能会废。”
他语带感激道:“那有劳道长了。”
低头给那人上完药,道:“好了。不过你最好不要动。不然骨头又会错位。”
他语气中似乎带着一丝笑意,“道长不问我是谁?为什么受这么重的伤?”
我低头收拾了药箱和绷带,温言道:“你既然不说,我又何必问。萍水相逢,随手相助而已,对我也不是难事,待你伤愈便各奔东西了。换作是我,有许多事也不希望别人问起。”
那人在守庄人的宿房里休息,我则到义庄的大堂里,开了一口空棺,把地上稻草拾起来许多,厚厚一层铺满了棺材底,对阿箐道:“里面那个人受了伤,床让给他了,就委屈你睡这里了。铺了稻草,应该不冷。”
阿箐,满不在乎地道:“这有什么委屈的,有地方睡就不错了。不冷的,你别再把外衣脱给我了。”
我摸了摸她的头顶,插好拂尘,背好剑,迈出门去了
修补屋顶(20)
第二日,我寻了些修补屋顶的木材、茅草和瓦料回来,一进门阿箐便悄悄把我拉了出去,嘀嘀咕咕说了半天,说这个人形迹可疑,明明是我同行却藏东藏西,肯定不是什么好人。
我安抚了她一通,道:“你都吃了人家的糖了,就别再赶他了。伤好了他自然会走。没有谁愿意跟我们一起留在这个义庄的。”
一个声音忽然从背后传来:“你们在说我吗?”
阿箐道:“谁说你了?臭美!”
义庄外,我问道:“你伤没好,一直不听话走动,可以吗?”
“多走动才好得快,何况又不是两条腿都断了,这种程度的伤我习惯了,我是被人打大的。”
我不知道该接什么,是该安慰他还是当做玩笑。顿了片刻,道:“哦……”
阿洋接道:“道长,我看你弄了那些东西回来,是要补房顶?”
“嗯。我应当会在此地暂时歇脚,屋顶残破,总归对阿箐和你养伤都不大好。”
阿洋道:“要我帮忙?”
我谢过他,道:“不必劳烦。”
“道长你会?”
我笑着道了声惭愧,摇头道:“这却是真没试过。”
于是我们开始合作修补房顶,一动手,一指点。阿洋口才不错,很会说俏皮话,风趣里带点放肆的市井气,我过往较少和他这种人打交道,不经逗,几句下来就笑了
一起夜猎(20)
今日,我照看阿箐睡下,又要出门去夜猎,阿洋的声音忽然传来:“道长,今夜捎上我怎么样?”
我笑道:“那可不行,你一开口我就笑。我一笑,剑就不稳了。”
阿洋可怜巴巴地道:“那我不说话,我给你背剑,给你打下手,别嫌弃我嘛。”
我笑了笑,欣然同意。
我们两个来到附近的一个小村庄
一进村庄,我的霜华就有反应了,开始躁动不安。
跟着霜华的指引,我和阿洋斩杀了无数走尸
我刚刚斩杀完一个走尸,收剑回鞘, 凝神道:“这村子里竟然没有一个活口?全是走尸?”
我听见阿洋惊讶不解, 还带了点沉痛, 道:“不错。还好你的剑能自动指引尸气,否则光凭我们两个人, 很难杀出重围。”
我道:“在村子里再察看一次吧, 如果真的没有活人留下了, 就把这些走尸都尽快焚烧了。”
故事会(21)
一天夜里,冬风呼啸,我们三人都挤在小房间的破炉子旁取暖。我在修补一只破了一角篾片的菜篮子,阿箐披着唯一的一张棉被,把自己裹成粽子蹭在我身边。阿洋则一手托腮,无所事事。听阿箐一直吵着要晓星尘讲故事哄他,不耐烦道:“别吵了,再吵把你的舌头打个结。”
阿箐根本不听他的,要求道:“道长,我要听故事!”
我无奈道:“我小时候都没人跟我讲故事,怎么讲给你听?”
阿箐纠缠不休,要在地上打滚,我道:“好吧,那我跟你讲一座山上的故事。”
阿箐道:“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
“不是,从前有一座不知名的仙山,山上住着一个得道的仙人。仙人收了很多徒弟,但是不许徒弟下山。”
阿箐道:“为什么不许下山?”
“因为仙人自己就是不懂山下的世界,所以才躲到山上来的。她对徒弟说,如果你们要下山,那么就不必回来了,不要把外界的纷争带回山中。”
阿箐道:“那怎么憋得住?肯定有徒弟忍不住要溜下山玩儿的。”
“是的。第一个下山的,是一个很优秀的弟子。他刚下山的时候,因为本领高强,人人敬佩称赞,他也成了正道中的仙门名士。不过后来,不知遭遇了什么,性情大变,突然变成了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最后被人乱刀砍死。”
我修完了菜篮子,摸了摸。确认不会扎手,放下它,继续道:“第二个徒弟,是一位也很优秀的女弟子。”
阿箐问道:“漂亮吗?”我回道:“不知道,据说是很漂亮的。”阿箐捧脸道:“那我知道啦,她下山后一定很多人都喜欢她,都想娶她,然后她一定嫁了个大官,或者大家主!嘻嘻。”
我笑了笑,道:“你猜错了,她嫁了一位大家主的仆人,两人一起远走高飞了。”
阿箐道:“我不喜欢。优秀又漂亮的仙子怎么会看得上仆人,这种故事太俗气了,都是那些穷衰鬼酸书生意淫出来的。然后呢?他们远走高飞之后日子过成了啥样?”
我告诉她:“然后在一次夜猎中双双失手丧生了。”
阿箐呸道:“这是什么故事!嫁了个仆人就算了,还一起死了!我不听啦!”
我无奈道:“所以一开始就说了,我不会讲故事。”
阿箐道:“那道长你总记得你以前夜猎的经历吧?我爱听那个!你跟我说说,你以前都打过什么妖怪?”
“那可就太多了。”
阿洋突然问道:“是吗?那道长以前也是一个人夜猎?”
我顿了顿,微微一笑,道:“不是。”
阿箐来兴致了:“那还有谁啊?”
我突然想到了一位黑衣道长
半晌,我才道:“我的一位至交好友。”
阿箐好奇:“道长你朋友是什么人呀?什么样的?”
我从容地道:“一位秉性高洁的赤诚君子。”
阿洋道:“那道长,你这位朋友他现在在哪儿?你现在这样,怎么没见他来找你?”
我沉默了,片刻后才回过神来,道:“他此刻身在何处,我也不知。不过,希望……”
话未完,我摸了摸阿箐的头,道:“好啦,今晚,到此为止吧。我是实在不会讲故事,太为难了。”
阿箐乖乖地道:“哦,好吧!”
阿洋忽然道:“那我讲个怎么样?”
阿箐一听,来劲了,立刻道:“好好好,你讲个。”
阿洋悠悠地道:“从前有一个小孩子。
“这个小孩子很喜欢吃甜的东西,但是因为没爹没娘又没钱,常常吃不到。有一天,他和以往一样坐在一个台阶前发呆。台阶对面有一家酒家,有个男人坐在里面的一桌酒席上,看到了这个小孩子,便招手叫他过去。”
“这个小孩子懵懵懂懂,本来就不知道该干什么,一见有人对他招手,立刻跑了过去。那个男人指着桌子上的一盘点心对他说:想不想吃?
“他当然很想吃,拼命点头。于是这个男人就给了小孩一张纸,说:想吃的话,就把这个送到某地的一间房去,送完我就给你。
“小孩很高兴,他跑一通可以得到一碟点心,而这一碟点心是他自己挣来的。
“他不识字,拿了纸就往指定的某地送去,开了门,出来一个彪形大汉,接纸看了一眼,一掌打得他满脸鼻血,揪着他的头发问:谁叫你送这种东西过来的?”
“他心中害怕,指了方向,那个彪形大汉一路提着他的头发走回那家酒楼,那个男人早就跑了。而桌子上没吃完的点心也被店里的伙计收走了。那大汉大发雷霆,把店里的桌子掀飞了好几张,骂骂咧咧走了。
“小孩很着急。他跑了一通,挨了打,还被人提了一路的头发,头皮都快被人揪掉了,吃不到点心那可不行。于是他眼泪汪汪地问伙计:我的点心呢?说好了给我吃的点心呢?”
阿洋笑吟吟地道:“伙计被人砸了店,心里正窝火,几耳光把这小孩扇出了门,扇得他耳朵里嗡嗡作响。爬起来走了一段路,你们猜怎么着?这么巧,又遇到了那个叫他送信的男人。”
到这里,他就不往下讲了。阿箐听得正出神,催促道:“然后呢?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还不是多被打几耳光踢几脚。”
阿箐道:“这是你吧?爱吃甜的,肯定是你!你小时候怎么这样子!要是换了我,我呸呸呸先往他饭菜茶水里吐口水,再打打打……”她手舞足蹈,险些打到了坐在一旁的我。我忙道:“好了好了,故事听完了,睡觉吧。”
阿箐被我抱进棺材里,还在气愤愤地捶胸顿足:“哎呀!你们两个的故事真是气死我了!一个是无聊得气死人,一个是讨厌得气死人!我的妈呀,那个叫人送信的男人真讨厌!憋屈死我了!”
给她掖好被子,走了几步,问道:“后来呢?”
薛洋道:“你猜?没有后来了,你的故事不也没接着说下去吗。”
“无论后来发生了什么,既然现在的你尚且可算安好,便不必太沉郁于过去。”
薛洋道:“我并没有沉郁于过去。只是那个小瞎子天天偷我的糖吃,把它们吃完了,让我忍不住又想起了以前吃不到的时候。”
阿箐用力踢了踢棺材,抗议道:“道长你别听他瞎说!我根本没有吃多少的!”
我轻声笑了笑,道:“都休息吧。”
今晚阿洋没有跟着我,我一人出门夜猎
天光微亮之时,我轻手轻脚的进了门
路过棺材时,将手伸了进去,在稻草枕旁放了一颗小小的糖果。
接着又进了里屋,在一旁的桌子上也放了颗糖果
误杀宋岚(23)
“今天轮到谁?”我问道
阿洋道:“咱们今后不轮流着来怎么样?换个法子。”
“轮到你了就有话说。换什么法子?”
阿洋道:“喏,这里有两根小树枝。抽到长的就不去,抽到短的就去。怎么样?”
静默片刻,阿洋哈哈道:“你的短,我赢了,你去!”
我无可奈何道:“好吧,我去。”
刚走向门口没多远,阿洋道:“回来吧。我去。”
我问道:“怎么又肯去了?”
阿洋起了身,道:“你傻吗?我刚才骗你的。我抽到的是短的,只不过我早就还藏着另外一根最长的小树枝,无论你抽到哪一根,我都能拿出更长的。欺负你看不见而已。”
取笑了我几句,他才悠闲地提着个篮子出了门
我乖乖呆在家里等着他
等了许久,霜华突然躁动起来
我跟着指引,来到屋外,把剑往前一刺
我听到噗通一声,大概是那具走尸倒下了吧
我问道:“你在吗?”
阿洋道:“我在。你怎么来了?”
我抽出了霜华,收剑回鞘,道:“霜华有异,我顺指引来看看。”
“已经很久没在这一带见过走尸了,还是落单的一只,是从别的地方过来的?”
阿洋道:“是的吧。叫得好凶。
“走吧,回去做饭。饿了。”
“菜买好了?”
“买好了。回来的路上遇到这么个玩意儿,真晦气。”
晚上阿箐回来吃饭时,阿洋说她的眼睛肿了
我连忙走过来道:“怎么啦?谁欺负你了?”
阿洋道“欺负她?谁能欺负她?”
突然,阿箐把竹竿一摔,放声大哭起来。
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上气不接下气,扑进我怀里哭道:“呜呜呜,我很丑么?我很丑么?道长你告诉我,我真的很丑么?”
我摸摸她的头,道:“哪里,阿箐这么漂亮。谁说你丑了?”
阿洋嫌弃道:“丑死了,哭起来更丑。”
我责备他:“不要这样。”
阿箐哭得更凶了,跺脚道:“道长你又看不到!你说我漂亮有什么用?肯定是骗我的!他看得到,他说我丑,看来我是真丑了!又丑又瞎!”
薛洋不屑道:“说你丑你就回来哭?你平时的泼劲儿上哪里去了?”
阿箐道:“你才泼!道长,你还有钱吗?”
顿了顿,我略窘迫地道:“嗯……好像还有。”
阿洋插嘴道:“我有啊,借给你。”
阿箐啐道:“你跟我们一起吃住了这么久,花你点钱你还要借!縗鬼!要不要脸!道长,我想去买漂亮衣服和漂亮首饰,你陪我好不好?”
“可以是可以,但是我又不能帮你看适不适合。”
薛洋又插嘴道:“我帮她看。”
阿箐跳起来差点撞到我的下巴:“我不管我不管!我就要你陪,我才不要他跟着,他只会说我丑!叫我小瞎子!”
我安慰道:“好吧,明天如何。”
阿箐道:“我要今晚!”
阿洋道:“今晚出去,市集都关门了,你上哪儿买?”
阿箐无法,只得道:“好吧!那就明天!说好了的!”
阿箐吃一口吐一口,用力戳碗,喃喃地细碎骂道:“死贱人,臭丫头,我看你也好看不到哪里去。贱人!”
我道:“不要浪费粮食。”
被告知真实身份(23)
阿箐一大早就吵着让我带她出去买漂亮衣服和胭脂水粉。阿洋不满道:“你们走了,那今天的菜又是我买?”
阿箐道:“你买一买又怎样?道长都买了多少回了!就你天天耍鬼伎俩赖账欺负道长!”
阿洋道:“是是是。我去买。我现在就去。”
待他出门,我问道:“阿箐,你还没准备好吗?能走了吗?”
阿箐确定薛洋已经走远,这才进来,关上门,声音发颤地问道:“道长,你认不认识,一个叫薛洋的人?”
我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脑海里浮现出白雪观被屠和子琛眼睛被挖的景象
不能确定一般,我低声道:“……薛洋?”
我忽然惊醒:“阿箐,你是怎么知道这个名字的?”
阿箐道:“这个薛洋,就是我们身边这个人呀!就是那个坏东西!”
我懵懵地道:“我们身边的?……我们身边的……”
我摇了摇头, 有些头晕 道:“你怎么知道的?”
阿箐道:“我听到他杀人了!”
“他杀人?杀了谁?”
阿箐道:“一个女的!声音很年轻,应该带着一把剑, 然后这个薛洋也藏着一把剑, 因为我听到他们打起来了,打得砰砰响。那个女的就喊他‘薛洋’, 还说他‘屠观’、‘杀人放火’, ‘人人得而诛之’。老天爷呀, 这个人是个杀人狂魔啊!一直藏在我们身边, 不知道要干什么!”
我只觉不可思议:“可是声音不对。而且……”
阿箐急得直戳竹竿:“声音不对是他故意装的!就是怕被你认出来!”忽然,她灵机一动,跳起来道:“啊对了!对了对了!他有九个手指!道长你知不知道?薛洋是不是有九个手指?你以前肯定见过的吧!”
我一下子没站住。
阿箐连忙扶住我,把我扶到桌边,慢慢坐下。过了好一会,我才问道:“可是阿箐,你怎么知道他有九个手指?你碰过他的手吗?可如果他真是薛洋,他怎么会任由你碰到他的左手,被你发现他的残缺?”
阿箐一咬牙,道:“……道长!我实话跟你说吧!我不瞎,我看得见!我不是碰到的,我是看到的!”
我微微茫然了:“你说什么?你看得见?”
阿箐连连道歉:“对不起呀道长,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我怕你知道了我不瞎以后就不让我跟着了,我怕你赶我走!但是现在你就先不要怪我了,我们一起跑吧。他买完菜就回来了!”
阿箐忽然闭上了嘴
她尖叫道:“道长,你流血了呀!”
我才发觉,轻轻“啊”了一声,举手摸了摸脸,摸到满手鲜血。阿箐的手哆哆嗦嗦地伸过来帮擦了擦。我举手道:“我没事……我没事。”
我喃喃地道:“可是……可是如果真是薛洋,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杀了我,还会留在我身边好几年?这怎么会是薛洋?”
阿箐道:“一开始他哪里不想杀你!我看到他的眼神,很凶很可怕!但是他受了伤动不了,需要有人照顾!我不认识他,要是我认识他,我知道他是个杀人狂魔,他躺在草丛里的时候我就用竹竿捅死他!道长,咱们跑吧!啊?”
我勉强平定了心神后,道:“阿箐,你走吧。”
阿箐有点害怕地道:“我走?道长,我们一起走啊!”
我摇头道:“我不能走。我得查清楚他到底想干什么,他肯定是有目的的,而且多半这几年伪装成别人留在我身边就是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我走了留他一个人在这里,恐怕义城这么多人就要遭他毒手了。薛洋此人,一向如此。”
阿箐把竹竿扔到一边,抱着我的大腿哭道:“我走?道长,我一个人怎么走啊!我要跟你一起,你不走的话我也不走,大不了一起被他害死。反正我一个人在外面也迟早会孤苦伶仃死。你要是不想我这样,咱们就一起逃!”
我安慰道:“阿箐,你看得见,又聪明。我相信你可以过得好。薛洋这个人有多可怕,你根本不了解。你不能留下来,也绝不能再靠近他了。”
我惊觉地一抬头,猛地拉近阿箐,低声道:“待会儿他进来,我对付他,你趁机立刻逃跑,听话!”
自刎(23)
阿箐吓得胡乱含泪点头。薛洋用脚踢了踢门,道:“你们搞什么,我都回来了,还没走吗?没走的话就把门闩打开让我进去。累死了。”
阿箐抹了抹脸,骂道:“累个鬼!买个菜多长点路,走两下就累啦?!姐姐换两件衣服耽搁下,掉你块肉啊?!”
薛洋鄙夷道:“你总共有几件衣服?换来换去都是一个样。开门开门。”
阿箐铿锵有力地道:“呸!就不给你开,有本事你踹啊!”
薛洋哈哈笑道:“这可是你说的。道长,回头你去修门,不要怪我。”
门被踹开的同时,我把剑举起来往前一刺,低声喝道:“阿箐,跑!”
我冷冷地道:“好玩儿吗?”
薛洋咬了一口还在他手上的那只苹果,慢条斯理地嚼了一阵,咽下果肉,才道:“好玩。怎么不好玩。”
他用回了自己的本音。
“你在我身边这几年,究竟是想干什么。”
薛洋道:“谁知道。可能是无聊吧。”
我抽出霜华,又是一剑欲刺,薛洋开口道:“晓星尘道长,我那个没说完的故事。你现在不想听下半截了吧?”
“不想。”
薛洋道:“可我偏要说。说完之后,要是你还觉得是我的错,随便你想干什么。”
“那个小孩子,见到了哄骗他送信的那个男人,心里很委屈,又很高兴,哇哇大哭着扑上去告诉他:信送到了,但是点心没了,我还被人打了,你可不可以再给我一盘。
“而那个男人似乎刚刚被那个彪形大汉逮住了,揍了一顿,脸上有伤。又看到这个脏兮兮的小孩子抱住他的腿,烦躁至极,一脚踢开。
“他上了牛车,叫车夫立刻走。小孩子从地上爬起来,追着牛车一直跑。他太想吃那盘甜甜的点心了,好不容易追上了,在车前招手想让他们停下来。这男人被他的哭声吵得心烦,夺过车夫手里鞭子,抽在他头上,把他抽倒在地。”
他一字一句道:“然后,车轮就从这个孩子手上,一根一根碾了过去!”
“七岁!一只左手手骨全碎,一根手指被当场碾成了一滩烂泥!这个男人,就是常萍的父亲。”
“晓星尘道长,你抓我上金麟台的时候,好义正辞严!谴责我为什么因一点嫌隙就灭人满门。是不是手指不长在你们身上,你们就不知道痛!不知道撕心裂肺的惨叫从自己嘴里发出来是什么样的!我为什么要杀他全家?你为什么不问问他,为什么好端端地要来戏耍我消遣我?!今日的薛洋,就是拜昔日的常慈安所赐!栎阳常氏,不过自食其果!”
我不可置信道:“常慈安当年断你一根手指,就算你要报复,你也斩断他一根手指好了。实在记恨不过,你折他两根,十根!或者就算你砍掉他一条手臂也好!为什么非要杀人全家?难道你一根手指,要五十多条人命来抵?”
薛洋仿佛觉得我的质问很奇怪,道:“当然。手指是自己的,命是别人的,杀多少条都抵不过。五十多个人而已,怎么抵得上我一根手指?”
我被他这理直气壮之态气得脸色越发苍白,喝问道:“那旁人呢?!那你为什么又要屠白雪观?为什么要弄瞎宋子琛道长的眼睛?!”
薛洋反问道:“那你又为什么要阻拦我呢?为什么要碍我的事?为什么要帮常家一家杂碎出头?你帮常慈安?还是帮常萍?哈哈哈哈常萍原先是如何感激涕零?后来又是如何哀求你不要再帮他?晓星尘道长,从一开始,这件事就是你错了,你不应该插手旁人是非恩怨。谁是谁非,恩多怨多,外人说得清吗?或者你根本就不应该下山,你师尊抱山散人多聪明啊,你为什么不听她的好好待在山上修仙问道?搞不懂这世界上的事,你就不要入世!”
我忍无可忍地道:“……薛洋,你真是……太令人恶心了……”
他阴冷地笑了几声,道:“晓星尘,这就是我为什么讨厌你。我最最最讨厌的,就是你这种自诩正义之辈,自以为品性高洁之人,就是你这种总以为做点好事世界就变美好了的大傻瓜,白痴,天真,蠢货!你恶心我?很好,我会怕人恶心吗?不过,你有资格恶心我吗?”
我微微一怔,道:“你什么意思。”
薛洋亲昵地道:“最近咱们晚上都没再出去杀走尸了吧?不过前两年,我们是不是隔几天就出去杀一堆啊?”
我微觉不安,道:“你现在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薛洋道:“没什么意思。就是很可惜你瞎了,两个眼珠子都被自己挖没了,看不到你杀的那些‘走尸’,他们被你一剑贯心的时候,多害怕多痛苦啊。还有跪下来流着眼泪给你磕头求你放过他们一家老小的,要不是舌头都被我割掉了,他们一定会放声大哭,喊‘道长饶命’的。”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他们不是走尸吗?明明霜华都把他们识别为走尸了啊?怎么会是村民呢?
我浑身都抖了起来
好半晌,我才艰难地道:“你骗我。你想骗我。”
薛洋道:“是,我骗你。我一直在骗你。谁知道骗你的你都相信了,不骗你的你反而不信了呢?”
我踉跄着劈剑朝他砍去,喊道:“闭嘴!闭嘴!”
薛洋疯子般地叫道:“好!我闭嘴!你不相信的话,就跟你身后那只对对招,让他告诉你,我有没有骗你!”
忽然一阵剑风袭来,我下意识持霜华反手格挡
我怔住了
我很小心很小心地问道:“……是子琛吗?”
没有回答
我不敢确定,缓缓地转身,哆哆嗦嗦地伸手,摸到了宋岚的剑的剑刃
宋岚没有动,他顺着剑刃往上摸,终于,一点一点描摹出了剑柄上刻着的“拂雪”二字
我的心越来越慌,六神无主地摸着拂雪的剑刃,整个人抖得连声音都几乎散了一地:“……子琛……宋道长……宋道长……是你吗……”
我想伸手去碰持剑的人但全然不敢,手伸出又缩回
我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怎么回事……说句话……”
我彻底崩溃了:“谁说句话?!”
“需不需要我再告诉你,昨天你杀的那具走尸,是谁啊?”
当的一声
霜华坠到了地上
薛洋爆发出一阵大笑
我跪了下来抱着头撕心裂肺地嚎啕大哭起来
我为什么而哭呢?是因为那群无辜的村民吗?是为了自己亲手杀了至交吗?还是为了那个一事无成,无力回天,只能嚎啕大哭的自己吗?我不知道,可能都有吧
薛洋恶狠狠地道:“怎么啦!两个好朋友见面,感动得都哭了!你们要不要抱在一起啊!”
薛洋一边走来走去,一边用一种既狂怒、又狂喜的恐怖语气破口大骂:“救世!真是笑死我了,你连你自己都救不了!”
我狼狈不堪地跪在地上,伏在宋岚脚边。我把自己缩得很小很小,恨不得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原本洁白无暇的道袍已沾满了鲜血和尘土。薛洋冲我喝道:“你一无事成,一败涂地,你咎由自取,你自找的!”
我只能痛苦地呜咽道:“饶了我吧。”
薛洋道:“刚才你不是要拿剑刺死我吗?怎么一会儿又讨饶了?”
这样的我,还留在这世上干什么呢?
忽然,我抓起委地的霜华,调转剑身,锋刃架上了颈项间
一道澄净的银光划过
我松开了手,殷红的鲜血顺着霜华剑刃滑下
啊,解脱了呢……
再见了,这样的我不配留在世上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