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子画还是没经过苏夫人试探就贸贸然跑来明志轩了。一是这些日子越来越强烈的思念之情,二是他忽然得到消息,千宗主有事出门了,明志轩只有一个少宗主当家,于是他也不怕被乱棍轰出去,就一个人跑来了。
“你去回他,父亲去涂山议事了,还要几日才回。”千悦低头摆弄着小碗里满满一碗木芙蓉花,给人一种正在思考要用什么工具才能将它磨的又软又细的错觉,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样的她只是在掩饰内心的无措和逃避。
那门生听了自家少主的话,转身出去了,只是没多长时间就又折了回来,手上似乎还多了点儿什么东西。“少主,白掌门说他并非为找宗主议事,只是想见少主一面,亲口向少主道歉,说对不起,错不在你。”
“……”千悦正在磨花瓣的手顿了顿,一个不留神,手中玉杵咣当一声掉到了地上,她愣了片刻,这才好不容易从惊愕中回过神来,痴痴的说:“你就回他说尊上心意我心领了,只是面却不必再见。”
她背过身去,听着门声逐渐远去的脚步声,两行清泪从脸边不受控制的滑落。
这到底算什么呢?怜悯?还是愧疚?
她一样都不需要。
不一会儿,又有门生来报,这次却不是前两次那个门生,因为那个门生和长留上仙打起来了,起因是那门生拦着上仙,不许他见千氏少宗主。
这一次,磨花瓣的碗也摔碎了。
她终于再也无法顾及自己的形象,当着家中门生的面呜呜咽咽就哭了起来。
是委屈吧,她有这个资格委屈。是她对不起他,这事儿她承认,她也不求能够得到他的原谅,只求来生不再相见,彼此相安无事便好,只是在她家的地盘上,当着她这个少主的面,打伤她家门人。这又算什么呢?
她哭着对门生说:“你去告诉他,从前的种种,无论是决意集齐十方神器得到炎水玉还是坚决隐瞒一力承担,都是我自己的选择,我无愧,亦无悔;死状凄惨,亦是我咎由自取,绝不会怨任何人。只是我问他三个问题,但凡有一个,他给出的答案是否定的,这一面,我都见。”
“其一,长留山是否有凡公审判决皆是一次性罚完绝无二罚的门规;其二,是否从祭出断念那一刻起他便已经决定不再要我;其三,长留森严的门规是否只对于毫无背景而言的小门散修适用!”
三个问题问完,千悦终于崩溃,泪水决堤,她蹲下身,把自己抱成小小一团,靠在六角凉亭的柱子上放声大哭。
那一世她是无泪之人,不管受了多重的伤,不管受了多大的委屈,都哭不出半滴泪水。如今终于恢复正常,她终于能把隐藏在心底多年的情绪一口气发泄出来。
那门生完全可以想象到被这三个问题质问的哑口无言的白子画脸上的表情有多好看,只是当他看到那精彩的表情时,心中还是觉得震撼。
他向对面那失魂落魄的人拱了拱手算是致礼,然后背过身去不看那人的神情,面容冷肃的说“你为天下苍生如何重罚她,少主从来都没怨过你,甚至自从被活捉那一刻起,就没想过再活下去,只是联系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儿,我倒觉得你若当真队少主还留有一丝师徒的情分从一开始你就该将少主一剑赐死!”
他丝毫不顾念对方逐渐黑下去的脸,自顾自地继续说道。“你以少主很想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吗?如果不是真的别无选择,他怎会去走那一条不归的死路?她生来便与旁人不同,可在锦官一代却也一直小有名气。12岁时便可独自出门斩妖除邪伏魔卫道,历劫时更是曾以一己之力保下太白三件神器,是何等的风光恣意?可如今的他只能蜷缩在宗主的保护下,一魄碎裂,此生再无登顶可能。”
那门生还待再说些什么,忽然一个弱弱的女声从门后响起,随后一个十分憔悴的身影缓缓走出。“泽宁,不必再说了。”
被唤作泽宁的门生向两位又是拱手一礼,然后就做鸵鸟状逃走了,只余下脸黑如炭的长留上仙和满脸泪痕的千氏少主尴尬的站在那里大眼瞪小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