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绵绵远道
“怎么样,我干的漂亮吧?”东华已经回来,眼见白子画看着他处理过的文书在那发呆,忽然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脸坏笑的说。
“思路不错,就是有点……感觉怪怪的,哪里怪我也说不上来。”白子画,凝眉细思想来想去,最终还是一时间没想出来那怪怪的点在哪儿?
“哪里怪了,我感觉我的想法很好啊。”这就是来自于东华的莫名自信,或许有些时候就是因为他有这样的自信,才有那个精神和魄力,去大展拳脚。当然,这样的莫名自信也会在不经意之间给他带来麻烦。
“你既定下了每月的考核制度,又设下了严格的信息封锁规定,你打算选取哪阁弟子肩负重任?细细思来,哪阁弟子似乎都不大合适。”白子画还是想不出那莫名其妙的怪怪的在哪里,转念一想,却想到一个很现实的问题。
“……”东华默。他不敢肯定当子画听到他的那一个设想以后会不会忽然暴走揍他一顿,是以这话说的,也有些吞吞吐吐,不明不白。“我打算以长留掌门的名义另在凡间招一批落第秀才和着死理的道学先生,来当长留山的言官,专门负责信息封锁和弟子监察的认为。
“从凡间另招?你打算以蜀山的名义还是茅山的名义?”这是白子画第一想到的问题,名义问题是个很严肃的问题,用的好的两派都受益,用的不好搞不好会造成两派之间的矛盾。“上一批从人界招收杂役弟子是我借用了小骨的蜀山掌门印信,上上一次招收是大师兄亲去茅山借用了茅山掌门的印信,这两次招收效果都还好,毕竟人界也就只认蜀山茅山两个门派。”
“可是……”说到这里,白子画有些说不下去了,接下来要说的可不是刚好戳到了他的痛处?“因为妖神出世,茅山几乎全军覆没,因着小骨的关系恨了长留,我们如何借得到他们的掌门印信?因这小骨的原因,长留和蜀山的关系如今也有些紧张……蜀山的掌门印信我们恐怕也是拿不到的。东华,这样为难的境地,你到底怎么打算?”
“子画,长留既是仙派之首,在人界行走又何须假借他人名义?我自任掌门起就在连续不断地分批下派弟子入尘世历练,也已废除长留弟子在人间不得使用法术不得暴露身份形迹的规矩。”说到这儿,东华顿了一顿,凌厉的目光直盯白子画双眸,语气中透露出浓浓的不屑和桀骜不驯“子画,长留声名已经受损,再也不能如你任掌门时期那样是万物如无物。如今的长留,不仅需要让各处凡世知晓仙界有这一仙班,更需在人界打响我拍仙界第一大派的名号。”
“东华,你这是有违祖制的离经叛道之举,是绝对万万不可为的呀!”白子画大惊失色,他想不到东华竟然做出了这样有违祖制的决定。“东华,你千万不要这样,你赶快收回成命吧!你想做的事情,还有其他途径可以达到。”
“违背祖制又如何?”东华桀骜不驯的倨傲一笑。“祖制是何物?能吃吗?有用吗?严格遵守那些条条框框,对现在的长留山有什么好处吗?子画,你不要太迂,在不同的情景下,同一条规定起到的作用是不同的。就比如说现在,那样迂腐的祖制无疑是今日的长留长留山在我手上走上繁荣复兴的阻碍。”
“东华,我知道你做的决定轻易没有人能够改变,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够三思而后行。”被东华摆了一道,白子画反而迅速从震惊中走出来,开始冷静的思考东华这样做的原因,他在想着尽他最大的努力去理解东华的决定。“东华,你下令改变这一祖制,不只是传播长留山名声这么简单吧?”
“你说对了。”东华邪魅一笑。“如果不这么做,我怎么打探其他仙界门派和各处凡世的消息?”
“东华,君子有可为有可不为,有所不为方能所为。”一听到东华的想法,白子画几乎是瞬间就瞪圆了眼睛,东华怎么会想到这样离经叛道的想法又怎样,会有这样荒唐的念头?各派之间相互独立各自为政,长留既然不许其他门派窥探本门机密,东华为何却要有意无意派出弟子到人界去打探其他各派机密?“东华,你这样一方面封锁自身消息,一方面用尽各种方法搜罗外派消息,当真不是君子所为。”
“子画,你讲究君子之道,诚然是你讲究,只是子画,你这有的无的讲究,给你带来的是否都是美名,又是否有其他麻烦?”东华蹙眉,他不理解为何已经发生了那样的事,子画的潜意识里还是愿意相信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有来无往非礼也,对待君子讲究君子之道无可厚非,可若对待那些厚颜无耻的小人,君子之道就未免显得太过迂腐。对待君子,讲君子之道,是有所为,对待小人不讲君子之道亦是有所为,孰正孰邪孰黑孰白,又如何只有区区所在的界一项条件便能衡量?妖魔二界之圣君杀阡陌亦是心胸坦荡开阔之人,仙界各派中也不乏丧心病狂的狼心狗肺之人,你对所有人都讲究君子之道,此不是将自己置于他人的砧板之上?上赶着找亏吃这事儿我可不会做。”
“东华,你说得对,有可能是我过于迂腐了。”眼见着自己没有那个可能说过东华,再加上一句说的甚好的古话‘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再加上多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念想,白子画最终放弃了说服东华这一目标。“我相信以你的性格,你所做之事定有其中的原因,再加之如今你才是长留山的掌门,你且放心的大展拳脚去做吧?只是我对你的希望最终只剩一句话,但凡形式多与人留三分余地,困兽之斗方显其威,与人留三分余地并非一件坏事。”
“你放心,我做事自有分寸。”东华脑中思索的是另外一件事情。
“东华,今日起我便要再次起身去沿海一带寻找小骨其余的魂魄了。”白子画总觉得他和东华虽是挚友,但执政的某些理念方面仍然是无法达成共识,为了避免他和东华的矛盾再度激化,也为了寻找他心心念念的小骨,他决定还是尽快出发,启程去做他当做的事儿吧。
“东华,一切保重,子画告辞。”他向东华微微一拱手,告别之意明显。
“你也保重,来日方长,你我后会有期。”东华满不在乎的挑了挑俊眉,都是百年的好友了,对于白子画进一步的打算已经是心知肚明,何须那般明说?
他面向白子画也拱了拱手,然后给了他一个保重的手势,就回过身去。
身后已经没有了一丝气息,东华惆怅的回头,心中很是不解作为一派掌门的子画,本该是个杀伐决断摒弃妇人之仁的人,不知为何竟会变成这个样子。
近来长留山东部起了两座新建筑,不比正常弟子休憩的寝殿和上课的课殿九层式建筑,这两栋建筑都是清一色的四层式且每一层按照九宫八卦的方位分成八个区,每个区又按照九宫方位的八卦隔出了八间小屋。
这样的低层建筑在长留山中是极其少见的,在这个寸土寸金的地方,占据不小的一块地方,却只修建四层的矮小建筑,显然是极度的利用效率低下,然负责修建的弟子也不敢多说什么废话,因为这设计图纸正是掌门大人亲手画就并且印上掌门金印,下令十万分加去建的。
东华这么做自然有他的理由,他显然不是一个会做些什么无缘无故莫名其妙决定的人,忽然下令建造这样一座建筑,自然有他的用处和原因。
前些日子戒律阁的和封魔阁的人因为争抢仙牢而发生打架斗殴的事情,这这种事情在他看来是十分诧异的,堂堂修仙大派长留仙山,竟然发生打架斗殴的恶性事件,起因还是为了一点小的不能再小的事情,这令他亦感到十分羞耻。
他暗中派了弟子,决心彻查斗殴事件发生的原因,查来的结果却令他大跌眼镜。
因为妖神出世,各处凡世妖魔作祟,再加上他刻意的下放弟子历练,拔高长留山声望,长留派弟子下界降妖除魔守卫太平的频率更高了些许,因此那一段时间从不管是谁从哪里捉回来的俘虏妖魔,数量都照往常翻了几个翻,这些妖魔被交到封魔阁手中后,封魔阁按照惯例将它们全部关入长留仙牢,成功占满了包括各层官房的每一间房间。
后来又因为他下令开展严格的考核,考核不过关者皆要受到相应的处罚,要么按照官方文书中所说的被打发走,要么自己去戒律阁领受比白子画在仁时重上数倍的重罚,那些弟子当然不愿就此被无名无分的打发走,是以多半选择去戒律阁领罚这一条路,于是乎就导致了戒律阁人满为患,再加上还有若干个以落十一为首的日常在山中颇有威望的高级弟子来领罚,需要照顾面子,戒律阁的首座大弟子蓝忆当机立断,决定征用长留仙牢,然而到了辛劳终于看,却发现全被封魔阁的人占满,他们自然无法压制心中的不忿,很不低调地打上封魔阁大堂,却因打架经验缺乏而被反揍了一顿,就此闹到了他跟前。
针对这样特殊的状况,东华当机立断调查了戒律阁官方承认的只是弟子数量,再将自己打算从人界招上来的言官数量加一加,于是下定决心做了这样一个设计,并且特批了两块没什么危险的林子做土地,清理了上面的杂草杂树后动工盖了两栋房。
他的理念是这样的,他下令从建筑完工开始,凡是从各界捉回的战俘妖魔和需要三尊公开审理的重要罪人关入长留仙牢侯审,本门弟子日常管理皆由戒律阁全权处置,这两栋新盖的建筑就是新的弟子领罚地点。他认为他这样的设计万无一失,是可以泽被后世的。
诚然东华这样的设计是再合理不过,只是量,他也想不到百年以后这两栋建筑竟然会为长留山争取到复兴的希望。
烟雨蒙蒙的江南小镇,俊俏的白衣胜雪的男子孤身走在汴梁街头,他如墨般的发用一根白色的发带松松散散的束着,一只手提了个食盒,另一只手提了两个纸包,只是无论食盒还是纸包里面,装的都是齐齐整整的一排糕点。
走在繁华的街市,热闹只属于这个街市,却并不属于他,状若是他浑身清冷出尘,不近生人的气质将它与着纷纷扰扰的热闹隔离开。
街市旁有一间开的热热闹闹的成衣店,人来人往,店铺生意很是红火,鬼使神差一般,白子画不知为何也忍不住向那开的红红火火的成衣镇走去——这可是大大的逆了他的本心,他本性是何等的喜静怕吵之人啊。
走进店中,他忽然发现自己曾经对小骨还是太忽视:或许为了避免两世的悲剧,他只顾着对小骨的品行和修为过分严格要求,却忘了她也是个不折不扣的小姑娘,正处于花儿一般的爱美年纪。
他环视四周,忽然觉得店中的每一套衣服都很适合小骨。
粉色的衬她娇艳,蓝色的衬她清纯,黄色的更衬得她可爱无双……他招呼来成衣店的小二,眼都不眨地抛下一句很有纨绔子弟作风的话:
“这店中的女式衣裙,每个式样都来一套。”
显见的是遇到了大客户,成衣店的老板——一个看上去似乎是习武之人的年轻男子也被他这气势震的亲自招待。
“敢问公子要什么尺码的?”年轻的少侠礼貌发问。
他只是问问,想不到自己这一句看似是妥帖的话,竟给白子画造成了长长久久的沉默与难堪。
——或许是仗着长留仙山的弟子装可以按照身形自动变换大小,他貌似是从不知道小骨的事量如何,日常穿什么码子的衣服,又穿什么码子的鞋。
“……”现场气氛一时间陷入死寂,白子画实在不知自己该如何选择,纠结半晌,他终于做出一个伟大的决定。
“每种尺码都来一套吧。”这也是无奈之举,小骨习武修仙,所穿衣裙磨损程度自然不是人界女子所能相比,多备几套其实并不是坏事——大了的码子就动手改小一点,小了的话……就留下来以后给他们的孩子穿。
所以为防他囤那些衣裙成为彻底的浪费,他以后一定要和小骨要一个女儿。
“公子请恕在下直言。”成衣店的老板也看不下去白子画这种作风:“公子,你这就不是大方,而是铺张浪费了。在下瞧着公子的身量,想来是修行之人,公子也定明白,凡事不应铺张浪费的行为道理。”
“……”被小了自己不知道多少倍的年轻公子教训,白子画多多少少有些尴尬,她很是沉默了一阵子,才勉强挣扎着开口道:“无妨,我家中女眷有些多。”
那剑客正想开口在教训白子画两句,只听见一句顽皮的童声,不合时宜的在门外响了起来。“师父师父,师姐进京赶考回来了。”
随后,一个长相甜美的女童一蹦三跳地跑进来。
那剑客一见自家徒弟回来,也顾不得再教训眼前这看上去十分狂妄的铺张浪费的世家子弟,他向侧面让了让,又向前走了走,随后一把把小徒弟抱在怀里颠了颠,貌似是若有所思的说:“贝贝,是不是又重了?”
“没有……”小女童委屈的立刻眼底蓄了一包泪做出一副大哭状,仿佛面前的师父在说一句重话都是在欺负她。
“你师姐回来了?考的怎么样?”自家徒弟进京赶考回来,自然是要好好关心。
“师姐是大红灯笼高高挂!”这显然是一句童言无忌之语。
“《大红灯笼高高挂》?”剑客一时之间有些没转过弯儿来,有些不明这个小弟子到底在说什么。
“师父,我落榜了。”伴随着委屈至极的声音的是一个身穿藕荷色襦裙,外罩白色对襟褙子,眼神明亮而又娇俏的姑娘,这姑娘仿佛是真的要应一应大红灯笼高高挂的景,抱着一个红灯笼哭天抹泪的跑了进来。
白子画眼眶瞬间湿润了,他哽咽着吸了一口气,忽然一个不经意之间,手中提着的伙计刚塞到他手上的衣服包咚的一声砸到了地上。同时,他在另外一个小摊前为小骨挑选的一只无半点瑕疵的白玉发簪,也掉在地上摔的粉碎,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这,这,这,这姑娘……
无论是身形还是妆容,或者是衣着,都实在太像他的小骨。
“公子,公子,你怎么了?”一个伙计看着白子画盯着他家的大弟子发愣,如果不是这公子真的太过飘逸出尘,他甚至都要怀疑自家的大弟子是否依然如平常一样遇到了登徒子。“公子需要扫的帮你把衣服重新包一下吗?还是需要小的帮你寻寻与你那发簪同样的白玉发簪。”
“抱歉,是我失礼了。”白子画哽咽着嗓子回答。“我……我只是想起了一个故人。”
他弯下腰将那被摔得粉碎的发簪拢入一个小包揣进怀里——用法术复原一个簪子对他怀仁仙尊白子画而且根本不是难事儿,只是至少不能在凡人面前用法术。
收好了为小骨专门挑的发簪,他又蹲下身子,心疼的把那一包他为小骨专门买的衣服抱在怀里,轻轻拍了拍上面的灰,然后不敢直视店中和和睦睦的一家五口,逃一般的迅速像风一样刮走。
他犹记得他踏出店门的最后一刻,俨然看到了那个剑客师父从怀中变戏法般摸出两串糖葫芦塞到两个徒弟手上。
而那剑客的大徒弟吃糖葫芦的样子,仿佛也是和小骨同一个模子中刻出一般。
PS:白老仙遇上的一家原型是钟灵记家的模特(师父师娘小玉禾还有贝贝小绿是和白老仙说话那个伙计)当初看华裳九州走秀的时候,真的觉得小玉禾和和小骨的气质很像啊,就这样设计了这么个情节,当然也有我超爱钟灵记家衣服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