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全）

第八十八章 人生百态

论江湖侠女的基本修养之一，路遇调戏大姑娘小媳妇的混混和街头恶霸该如何处理？答：当然是要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了！更何况这次被调戏的还正好就是自己。

花千骨拍拍衣服上的皱褶，刚才和人不大不小打了一架现在已不十分瞌睡，她仍旧坐在桌边一手托腮，用一种玩味的表情看着被自己狠狠修理了一顿的几个流氓混混，心中思索该怎么收拾这帮道德败坏智商低下的混蛋。

转身叫来幽若劳烦她帮忙解开一下刚才自封的法力。话说自封法力就是有这样一点不好，要解开还得劳动别人，自己迟早有一天要把这个法术改进一下，否则一旦遇上紧急的危难关头身边没个会法术的岂不是要误事？

解开了自封的法力，她从墟鼎中摸出许久未用过的半心咒符咒，对着地上倒着的人一数，居然还少了两张？！花千骨郁闷，最终还是默默把符咒收回口袋，决心直接用法术把咒语种到他们骨子里去。

收敛心神默念口诀双手结印，须臾，几道白光分别打入地上横七竖八倒着的几个流氓无赖的眉心，原先还嚣张跋扈的几个男人瞬间犹如被抽掉了筋骨一般哭叫哀嚎起来。

在场围观众人忍不住面面相觑，有的感激于此女子的替天行道——他们可受过此流氓不少的骚扰和欺凌，偏偏此人上头有人护着官府动不了，他们这些无能为力的小老百姓只能默默忍受，顺便期待老天开眼收了这些畜生。

当然也有的被此女子的超强实力震慑，敢眼都不眨地动这几个畜生，至少说明上头的关系比他们硬——这其实并不算错，皇帝陛下应该也算关系的一种。能眼都不眨以一敌多轻而易举收拾了这几个畜生，说明她实力到位。这样一位奇女子如果接过这几个畜牲的接力棒继续欺凌他们，他们才是真正没了活路。

“我乃蜀山历世弟子，今在尔等身上种下的是蜀山秘法半心咒，还望日后各位好自为之多多积德行善，如若胆敢依旧作恶，便等着从心脏开始溃烂，直至千疮百孔全身流脓而死吧。”

光天化日之下就敢如此肆意妄为，调戏不成居然还要纠集强人殴打胁迫，这样的恶人想来平日里也不会是怎样老实本分的安分守己之徒，既然官府动不了他们她自然要动。

即使不被自己偶然遇到，蜀山在各地的驻所也不是死的，应该在发现的第一时间和官府交涉，如若交涉失败就上报处置。可是蜀山的驻所偏偏没传回任何消息，除非……驻所里头也不干净，看来她需要在蜀山安排一番整顿了。

周围围观的百姓瞬间欢呼雀跃，来历不明的高手他们需要担心需要忌惮，可若是仙门中人出手就大不相同，时人崇仙，世人坚信仙人不会害自己。仙人在人界出手行走，通常会有很高的支持度，说起话来也有分量得多。

出于好奇心作祟，幽若和绵宁稍加打听了一下这几位的“丰功伟绩”，毕竟她们也好奇他们到底是做了怎样伤天害理的事，被师父（阿姐）整治会引起如此的欢呼雀跃。

不打听还不要紧，一打听，两位姑娘差点被活活气死，这几位做的事情何止伤天害理？说是罄竹难书都不为过！

当街打人，吃饭买东西不给钱只是常事，强抢民女玷污后卖入青楼甚至直接杀掉也是常有，更有甚者他们那个头头从前就是杀人犯，仗着背景硬只去西北服役了半年不到就卷土重来，且八九个人中半数以上是在流放所里挂着名牌的。

如此嚣张跋扈不把天理王法放在眼里，两位姑娘听了气的简直要头脚倒悬，深觉姐姐（师父）仅用半心咒对他们进行限制还是太轻了，应该捉回长留丢三生池里面泡泡去！就算不把他们腐蚀的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也不能如此草草了之就算了，至少要让他们吃点苦头。

她们还小虑事不周也是有的，花千骨心中存着的却是另一种想头：这几个人不是妖魔不是仙，也没有仙门背景，所以不能用仙门惯用的处置人的手段处理，最多用个克制约束性的符咒半心咒约束一下。

至于进一步，就是找到孟玄朗反应此事让他派人来查当地官府。仅此而已，她不能进一步插手过多，否则若是坏了一应凡人的命数，她又是一桩新的罪过，搞不好还要被问责。

如果可以的话——还是尽量规劝玄郎对监察体系多加完善一下吧，总不能每次都要等到仙门出手玄郎才发现地方官府有问题：上次吴林氏的冤案是这样，这次的恶霸事件也是这样。（1）

孟玄朗就好像一个不通世事的孩子，在任多年，本该见惯了一切世间的悲欢离合与肮脏丑恶，培养出帝王该有的霸气和威势，却始终习惯于用最良好的情况去揣测人心，始终保持一颗初心是好的，只是太过于一门心思的单纯善良，实在并非为君之道。

人生百态世事丑恶，有节制懂分寸，不是让孟玄朗去学隔壁帝王那些荒淫残暴，草菅人命，只是必要的监察和督管必不可少。否则再衷心的臣下，失去了强有力的监管被放纵得过了，就算本来没有歪心思，也要被惯出许多的歪心思来，就好比说——大师伯。

写信和孟玄朗说明此处发生的一切，包括可能存在的官官相护和恶霸仗势凌人，孟玄朗依旧第一时间给出积极的态度，直言自己一定彻查到底还当地百姓一个朗朗青天。

花千骨对孟玄朗的回应感到无力——依旧是十年前那衣服老一套说辞，就连措辞都没有改的。她有些失望，十年的光阴过去，孟玄朗似乎毫无长进。

实在是不该得离谱。

十年的光阴打磨，任是如何一个政坛新秀，也该打磨出些老练沉稳，哪怕是自己，这十年来又何尝不是受益匪浅进境颇多？

除非他的慈悲大度从来只在表面，做出的一切外显政绩也不过是在场面上为自己表贤。事实上他从未把百姓的生死当成一回事，是以愈来愈不重视。

距离蜀国皇宫正式册立储君还有一段时间，花千骨也不及带着两个妹妹早早过去见识皇室的虚伪做作虚张声势，她觉得一切的东西自是返璞归真来的最好，仙门的弟子这种煊赫鼎沸的东西见得多了，不利于教育工作的开展和进行。

按照自己的节奏，带领着两个丫头多见识见识名山大川风土人情，自己一直以来紧绷着的心也难得地松快活泛起来。她如今很少感受得到这样的放松自在，几日下来是十足的心旷神怡。

不日偶经一个村镇，碰巧赶上当地当红的戏班登台献唱，据说是戏班班主应当的父母官相邀来此演出，只可惜庄稼人一辈子在乎的只那几亩田地，也对，生计尚且艰难何谈娱乐消遣？不过好在雉儿无知，台下到底不显得太过冷清。

孩童聚集的地方，总有那不安分的人牙子以自家孩童为引，诱骗无辜儿女到僻静处迷晕拐卖，三姑娘见不得此等有伤天伦的骨肉分离之事，几次出手教训后终究换得一时安宁。戏班班主似乎很明了三个女子的仗义之举，派出最有才名的女戏弹唱一首高山流水，果然是曲高和寡应者寥寥，花千骨却是惊得如获至宝。

高山流水的古曲早就失传，哪怕长留山如何藏书至丰，也只能寻到几本残破的旧谱，没想到果然高手在民间，一个当红的戏班居然能卧虎藏龙到如此地步，大约是班中前人听过甚至记下代代相传的吧，这种关乎人家饭碗的事是不好开口求购的，只能她自己下些功夫。

她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自己聆听，预备记下曲谱何时转送小师叔借花献佛卖他个好，他那人向来风雅，除了修炼与和师父东华掌门理政以外，最喜欢摆弄这些风雅的诗词歌赋。

况且平心而论他对自己一直颇为照顾，如今偶得机缘寻得高山流水完整版古谱，她很不介意举手之劳带回去回报一二。

听完古曲演奏记下曲谱，花千骨转身看向自家徒弟和妹子——这俩没出息的，虽然还知道些好歹没擅自行动乱跑，不过也明显表现出对这类阳春白雪的东西没有太大兴趣的样子，虽不至于站着就瞌睡过去，但也相去不远矣！

真是两个没出息的！花千骨撇撇嘴，也不知道幽若那丫头君子六艺的必修课是怎么过关的，可别告诉她是阁老放水的缘故哦！虽然这种无伤大雅的课程负责的仙导总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别差得太离谱总能含糊着过去，但是她觉得吧，东西是学在自己身上，多学点东西多掌握些技能总归是好的，说不准什么时候就真用到了也说不定，技多不压身嘛！（2）

再次启程上路，她开始不自觉的为自家妹子打算弃前途来：既然确定了要修仙就要正经拜个师父，传道授业解惑倒在其次，主要还是名正言顺对她进行管束。

自己虽然早就开府收徒也有能力教导弟子，在名分上却始终只是长姐，只能不轻不重说上几句，师父虽然是长辈却是隔了一层的，也不太好频繁教训。所以宁丫头既然打定主意要修仙，就一定要给她找个脾气厉害的师父管着，至于实力如何其实并不十分重要，左右自己有空也能对她提点一二。

如此走走停停又是几个日夜，三人距离蜀都皇城愈来愈近，所经过的城镇愈来愈繁华，在她看来却是愈来愈心惊。

一路走来鲜花着锦一派热闹繁华欣欣向荣，民心却是愈发跌落尘埃渐入泥土，再不复当年爽利明快泼辣透彻的天府之国。赣中的瓷器三秦的陶器东楚的丝帛晋北的棉麻，入目所见皆是邻国盛景，乡民口口相传俱是邻国如何如何的好，如何如何的高贵时尚。

外来的物产被追捧到天上去，反是蜀中本土特产落了尘俗，被贬得一文不值简直成为下等的代名词。她震惊，很难想象如果孟玄朗迟迟无法发现藏在一片繁华盛景下的潜在危机，未来的蜀国会变成什么样子。邻国的附庸？还是傀儡的王朝？

不过显然，两个小丫头的兴致完全没有受到这一异象的任何影响，依旧兴致勃勃地感受来自人界的繁华和美好生活。

对，也是，仙界要守护的是整个六界，或者说得更大头一点就是整个人界无数个凡世，而不是单一的某一个国度，某一个王朝。若是人界的王朝过分不争气，说不准仙门还要特意去扶持某股势力将其推翻，归根到底守护的只不过是整个天下百姓，民生疾苦。

天下大势自古以来便是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某一个王朝的颠覆对下头的百姓而言其实未必是件坏事，只是终归多年同窗情谊，也是曾经养育她的故土故国，她始终希望孟氏这一家子人能过得不错……只证实后玄郎若真扶不上墙至此，那她也不会进一步过多干涉。

再经历一座城镇，三个女子仿佛奇遇一般遇见一桩奇事，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站在一家云锦布庄门口，哭天抢地捶胸顿足，堂堂七尺男儿活脱脱一副如丧考妣的尊容。

三个女子何时见过如此阵仗？她们生在仙界见多了的，便是男儿打落牙齿和血吞的英武豪迈——比如若干年前的平淮。

幽若私以为就是当年她师父如何痛苦难捱哭喊的也颇为克制，她何时见过哭闹到如此不顾脸面的场景，更何况还是个大男人？止不住得更加好奇。

三个女子驻足片刻即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听了个一清二楚。

原来这位相公的发妻朱氏母家原是江南布商，这位相公乃是位吃软饭的赘婿，仰仗岳家扶持在此地立下门户，可怜好景不长发妻嫡子俱过身于一场地震，后来他继承发妻遗愿，立志要将云锦布庄发扬光大……

这些内容对当地人而言虽然早是老生常谈，但无奈于四周围观的大姑娘小媳妇，一个个都是心软之人，每听这位情圣先生声泪俱下地哭诉一次，原本还有些疑虑的心就多软一份，然后大肆冲到他的铺面里面大肆消费一番，算是鼓励他的事业。

这其实并不奇怪，女子本来就是感情的动物，连仙门大的两个见多识广的小姑娘都被成功迷惑，更何况一辈子并不能见识太多风土人情的人界女子？

当幽若和绵宁满载而归抱着满怀的云锦布料成衣站在花千骨眼前的时候，她好笑地轻敲了一下俩丫头的脑袋：

“你们会做衣裳？”这可并不是仙门弟子日常修行的必修课程啊？

“所以我们还额外买了成衣。”俩丫头的回答好悬没把花千骨气个仰翻。

她捏着薄薄的布料和明显就是粗制滥造的成衣，如此用料下乘针脚粗糙，难怪要用如此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博取同情以求招揽客人。

她是从来都不相信男人的花言巧语的，总觉得与其把后半辈子交人手里，还不如自己多付出些努力吃些辛苦，自己为自己闯出一番天地来得实在。

幽若和宁丫头果然还是天真单纯的小孩子啊，自己得好好把这俩丫头看严实了，免得以后吃亏，被骗了还乐颠颠的帮人数钱！（3）

“傻丫头，等着瞧吧，有让你们大开眼界的时候。”在妹子和徒弟脑门上一人赏一个爆栗，言下之意是她早就看清了这位情圣先生的真面目，她等着真相大白好生教训这两个不谙世事的丫头一番。

“哎呀阿姐，你不要总是用不好的想法去揣测人，师伯说过的，人性本善，你不要总是如此悲观嘛！”绵宁知道如果自己只劝姐姐别老把人想得那么险恶，姐姐一定会瞪着眼睛训斥自己一顿，但把姐父搬出来就不一样了，姐姐就算不认可，也不会直接顶撞。

“是啊是啊……”幽若不知道绵宁的小心思，但她很清楚师父一定不会反驳师祖的观点，所以凑着热闹帮了一把腔。

“哼！”花千骨鼻孔出气，她固然不会反驳师父的意见，但对付这两个小丫头，对她来说还不算太难。“倘若此人一直如此便罢了，若是哪日出了什么岔子，你们就把最近我整理给幽若修行用的手稿抄上一百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