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意味着什么

我曾经读过村上春树的一句话——

死并非生的对立面，而是作为生的一部分永存。

此刻当我真真切切的经历着死亡这件事的时候，我脑海里挥之不去的始终是这句话。

我感觉到身体轻盈，像是一个没有绳子束缚的气球，随时都会不由掌控的飘走。

可是又偏偏有一股无形的力量牵拽着我，让我无法飘飘然放下。

是什么呢？我放空渺茫的大脑在看见他的那一刻逐渐恢复了些许清明。

是他，我最爱的人。

我看着他轻轻掀开白布，呆滞的望着我灰白的脸庞，颤抖着嘴唇唤我的小名。

他晶莹的泪滴落在白布上，晕染出一片深色，闷闷的声响砸开我心头的浓雾。

我的耳边恢复了听觉，在那声响敲击心头的一瞬——我听到了他撕心裂肺的痛哭。

我们的回忆冲击着我的大脑，我开始感觉到疼痛。

我开始感受到这个事实——我已经死了，和我爱的人永远的分开了。

我记得那天我们大吵一架，等到很晚都没等到他下班回家，于是我在去公司找他的路上出了车祸。

我一直跟着他，就像是有磁场吸引着我。

我看见他失魂落魄的回到我们同居的屋子，整夜整夜的失眠，自责，流泪。

我已经不记得我们是因为什么争吵了，我只是很想抱抱他，告诉他没关系。

可是我不能，我不能说话，不能触碰他，只能就那样在他身边看着他。

过了一段时间，他打理我的葬礼，面对亲朋好友或是真挚或是做样子的安慰，他神色悲怆的垂眸。

“你会走出来的，节哀。”

我看着周围黑白色的世界，看着黑白相框上的自己，却没有任何情绪。

我并不为那些虚情假意感到心寒，也不为那些真情实感感到触动，更不为那个红颜薄命的自己感到悲伤。

原来这就是死亡的感觉，好像进入了另外一个虚无的空间，心脏仿佛趋于一个洞，那里听不到心跳，哪怕我奋力的呐喊，也掀不起一丝的回响。

可是当我看向他，当我感受着他的情绪，我便逐渐脱离那份虚无，有了一点点实感。

明明他就在我眼前，我却感觉无比的思念他。

……

当他在高铁站时，望向候车椅的那一刻眼神发愣的呆住了。

我站在他身边，也看着那些椅子，回忆仿佛幻化成了曾经的我们的身影，我们常常依偎在一起，在候车的时候看同一部手机刷短视频，刷到好笑的视频会偷偷乐好半天。

而现在只剩他一个人候车了。

他就那么呆呆的看着，也不坐下，愣是站到了开始检票。

得过多久，他才能走出来呢？

如果他永远都走不出来呢？

如果他走出来了，我的存在还有意义吗？

……

后来他遇见了一个女孩，漂亮的，善良的，温柔的。

那个女孩知道了我们的事情，于是陪伴着他希望能帮他走出来。

刚开始他排斥她的亲近，但日子一久，再冰凉的心都会被那份真挚的善意捂热的。

于是他不再排斥她，向她吐露了自己的自责和心痛。

她温声细语的安慰他，说了很多大大小小的道理。

她告诉他，一切都会过去的。

时间会治愈一切。

这不是他的错，只怪这命运弄人。

如果她泉下有知，也一定会希望他走出来继续好好生活的。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便对她心生了好感。

走出一段感情最好的方法是什么，那无非是开始另一段感情了。

我就在他身边，一直目睹那个他们从陌生到熟络，从抗拒到接受，最后到他完全爱上这个拉着他走出阴影的女孩。

但我除了看着，还是什么都不能做。

……

后来他准备搬家，从那个我们同居了很多年的小屋里永远的搬走。

我仍有些不愿意承认那意味着什么。

他安静的收拾行李，垂着眸子犹豫着把关于我的东西收拾到一个纸箱里，然后用胶带封死。

我看不清他眼里的情绪。

我想我永远都看不清了。

再后来，他开始了崭新的生活，他再一次来到了高铁站，不过这一次有了另一个人的陪伴。

“还得等一会儿才检票呢，我们先坐会儿。”

她拉着他在候车椅上坐下，他的身体僵了僵，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他歪头看向女孩，露出一个释然的淡笑。

“都过去了。”

“什么？”

“没什么。”

我仔细看着这个女孩，想要从她身上找到一点和我的相似之处。

起初我感到错愕，后来便又趋于死寂般的平静。

因为我发现，我已经不记得我是什么样子了。

我生前是那样乌黑的长发吗，有一双明亮的杏眼吗，喜欢穿浅色的毛衣吗。

我无从想起。

……

我感受到了一阵眩晕，然后看着自己本就淡淡的身体一点点透明。

或许我要消失了。

我没有来得及品味那一刻我的心情，就发现自己变成了一只蝴蝶。

一只小小的，白色的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