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病重

鄢王府。

　　君楠依旧站在梨花树下，今年冬天来的早梨树没有开花，倒是怡苑的梅花开的浓烈灼目。墨家的小姐是个闲不住的，老早就邀着主人去赏花。

　　这鄢王府上上下下的丫鬟侍卫谁不知道墨家小姐一颗芳心全落在鄢王殿下身上了。

　　君楠只是拍拍衣䄂上的雪渍，石板路上远远的走来一个小姑娘，雪白的一团，鄢王府后院的路悠深暗沉，幼时陇玉走夜路总是磕磕碰碰，君楠便总要看着点的。

　　“回来了？有未磕那？”

　　君楠问着，一双琥珀色的眼扫了一遍陇玉身上，见陇玉揺头，君楠只是揉揉陇玉的脑袋。世上多的是男欢女爱，却不是如君楠和陇玉一般，对君楠来言陇玉只是个小姑娘，没什么特别的。君楠习惯了每日等陇玉回府，也习惯了给陇玉做膳食，他像个父亲或者兄长一样养大了陇玉只是希望以此补偿对凌桡缺失的陪伴。

　　君楠极轻的勾了一下唇角，所以他也不过是个卑鄙小人罢了。

　　今年的冬很是漫长，长到匈奴动了抢边塞城池的主意，理所当然的鄢王要出征了，墨家小姐是一个小姑娘听着心上人要出征连着哭了好几日。君楠和凌桡都陪同了。

　　君楠一向起的早，这般时候陇玉还赖床着一会才起，他便有时间给陇玉弄早膳。

　　和墨家小姐不一样，陇玉那点心思被掩盖的极好，鄢王殿下终归和陇玉不是一路人，君楠低低的叹了口气，陇玉发呆的时间越发长了。

因为鄢王出征，墨家小姐哭了几回后来还曾想偷穿兵丁的衣裳跟去，被墨家当家的墨沉璧生拉硬拽回去，听说要关个十天半月。君楠未曾将这些事往心上去放，只是陇玉发呆的时间又长了一点点。

　　陇玉顶着太傅的名头也是要和鄢王见几次的，鄢王是个很沉默的人，陇玉抬头也只能看见被茶水晕染出来的面上轮廓。

　　陇玉是个天生的哑儿，说不得话，张着口愣了许久又闭上了，她这样的人对殿下有什么用呢？权势？金银？她都没有，便是道一句平安也是奢望而已。

　　鄢王是个心思深沉的人，也终究被那样的神情惑了半刻心神，浅浅的吻在了陇玉的唇角。

　　“听话，过几日便回来了。”

那似哄奶娃娃的语气只有鄢王心情好时会对陇玉这般说话，软软糯糯的同糖糕一般，陇玉是万不敢沉溺的。

　　殿下啊，终究还是怕她忘了本。

　　陇玉垂着眸子，视线定在足尖上一小片绣花鞋面料上，唇角轻轻的扯了一下，恍惚间那个吻也虚幻了起来。

　　殿下的腰间垂下一支小小的香囊，月牙白禂面绣着兰花，是今早墨家小姐送来给心上人保平安的。

　　陇玉依稀记得鄢王殿下是在深山里把她捡回来的，大夫都说这个小姑娘已经不会说话了，和野狼长大的孩子张口也只会狼嚎，于是她便不许说话了，对外都说她是个哑儿。

　　后来陇玉被送去了暗卫营，一百多个小姑娘同吃同睡，每一个都发了毒誓滴了血要护鄢王殿下周全。那个时候陇玉有些稚嫩，君楠也说她是眉眼漂亮的小姑娘，只是有些沉默过了头，便教她踢毽子，开始断断续续的几个，后来又轻松了不少。最终审核的时候陇玉握着手中的小刀，因为失了刀柄掌心里嫣红滚烫，眉目冷淡下手倒是又快又狠，一百多个小姑娘全是一刀封喉，鲜血染红了院子里的泥，这场审核里只活了陇玉一个。

　　于是陇玉成了主子的暗卫，手上沾了不知道多少人的鲜血。

　　这次出征，上战场的还有歧王胤行，两个人说不上多脾性好的主儿只是明面上还是兄友弟恭着。

　　大概是因为远在塞外，陇玉还是跟了去，不同墨家小姐才穿上士兵的衣裳就被送了回来关在府里，陇玉从小便学了藏身匿迹，一直这样跟着也无事。

　　塞外的风沙大，陇玉只骑了一匹普通的马，有时会想念踏雪，鄢王很喜爱宝马，那一次他赏了自己踏雪，赏了君楠凌桡的是驰霄和飞霜。踏雪是匹很傲的马，陇玉在马场和它熬了快大半个月才驯服它。

陇玉还记得因为踏雪和鄢王的奔月是一母同胞，所以她才会拼命去驯服踏雪。现在想来，实在是可笑，鄢王那样的英姿怎会看上她这样的怪物，更况天道宠儿墨羽君在。

　　她便永远也入不了鄢王的眼。

重生，是逆天而为。

上一世的陇玉恋慕于鄢王，然而那又如何？天道所宠爱的是那美貌的墨羽君。

墨羽君妒她伴了鄢王的少年时光，妒她知鄢王如自己十指，于是污她身子不洁，叛逆主子，于是主子为了红颜自会想杀了她。陇玉是主子从深山群狼口中捡来的，不会说话的哑儿，又怎比得上女主千娇百媚。

陇玉低低地叹了口气，无论上一世还是如今，她依旧不能让那几个王爷和墨羽君死了，毕竟是天道宠儿。

所以这次出征，陇玉必须去。

几次征战都很顺利，陇玉不敢放松神经，她知道危险会来，果然胤行被袭击，陇玉匆忙间救下了他，躲在一处山洞中，割腕放血喂食过胤行几次。

　　山洞除在山崖边上，外面长着枯皱的树干，盘曲的藤蔓都泛着死气的黄色。陇玉下去过几次也颇为提心吊胆，脚下离地一丈来远，手上抓着的藤蔓咔咔的响。

　　山崖下的食物很少，没有什么小动物，只有几只漆黑的鸟飞过叼起腐肉飞远，远处有狼的吼叫声和大口啃咬什么东西的声音，陇玉下去了许多次也没寻到食物，出于动物般的直觉，还有和狼群长大的本能，躲避危险。

　　陇玉一直没寻到食物，后来没有办法割腕放血喂给高烧的胤行，大概是血腥味的诱惑狼群寻到了他们，陇玉只能放声狼嚎。

　　“嗷呜...”

　　他是我的东西，滚远点。

　　那是陇玉体内最粗暴的一面，鄢王府的人花了三年才教会她人的礼仪廉耻，这一刻全被抛弃了只剩下陇玉动物一样的杀戮本能。

　　在鄢王寻到他们时，胤行高烧已经退了，而陇玉露出来的牙齿上沾着狼毛，身上泛着狼血的腥气，眼神又凶又狠。

　　御医们都说陇玉失血过多，腕上全是疤痕，伤囗深，下手时狠得不像话。

　　胤行几次想来见陇玉都让敖容挡了回去，他养了十几年的小姑娘为别人放血，终究心里不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