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吞从梦中醒过来,感到挫败极了,他就像是没有离开过他个他们共同生活过的家一样,都过去这么久了,竟然还在梦大学时候的事情。
梦里那个被雨水浸湿的冰冷怀抱带着熟悉的迷人味道,让人不忍心挣开。
太讽刺了。
几个月前他和前公司“和平”解约,选择了逃跑,然而小说里写得那些隐居的田园生活和去穷乡僻壤做老师之类的事儿一样也不适合他,他需要充满刺激,能证明自己存在感的生活,哪怕是过把瘾就死的生活。
啧,难怪大天狗喜欢抽烟,尼古丁穿过喉管到达肺部的感觉的确令人沉沦,晕眩,酒吞弹掉烟灰,把烟蒂扔在马路上,轻踩了一脚,露出一个邪魅的笑容,回到车上系好安全带,和一群送命狂开始了新一轮的比赛。茨木站在起点,英气的脸皱成了一团,在他看来酒吞实在太乱来了。
毫无悬念的胜出,不幸的是今晚有个傻子,想以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式把酒吞从弯道撞出去,酒吞操纵方向盘就像操纵自己的身体一样灵活,完美地避开了这场蓄谋已久的撞击,那人的车头直挺挺地撞进路边的防护栏,车前身几乎是立刻就自燃了。
酒吞这种外来者,被群体排斥也不是什么罕见的事,酒吞不以为然,茨木当即却气炸了,对着那个惊魂未定的傻子冲了上去。
结实的拳头雨点一样毫不含糊地砸下来,那人怎么也不会料到,刚从有惊无险自讨苦吃的状况里毫发无损地脱离出来,居然下一秒被人为暴力打成了猪头。
“茨木,够了,回去了。”
酒吞居然若无其事地在旁点燃新的一支烟,重重吸了一口后深深地吐出烟圈,没有丝毫意识地招呼茨木。
茨木太愤怒了,他对酒吞一腔真心,一生中从未有过另外一个人让他这么崇拜又牵挂,可是现在这个人,胡乱地糟蹋自己的生活,他明明已经放置了自己的一切来跟随酒吞,明明已经和酒吞贴得这么近,仍然感觉他无法靠近,没有办法干涉他的人生,只能观看他表演这令人心碎的一切,看着他对自己的不珍惜和不爱护,看着他翻天覆地地作死,站在一旁,手足无措。
下一秒,茨木被粘稠的血液浸染的拳头,向着酒吞的脸扬了过来。
酒吞还没来得及摆出错愕的神情,长期混乱作息欠缺营养的身体,就这样被茨木一拳砸晕了。
从山旮旯里回到家的大天狗,拖着行李箱站在家门口,心不自觉就沉到了湖底。
客厅茶几上的诗集被风吹得沙沙作响,书页翻动,在某一页停留下来。
一切都像酒吞离开的那天一样,熏风从窗外飘进来,闷热令人烦躁,一串钥匙安静地躺在茶几上。
大天狗跪在柔软的地毯上,盯着书页上的诗歌,手指抚摸着书角,温柔如对待情人。诗集是酒吞送给他的,酒吞鲜少有和文艺二字沾边的时候,送过来的时候诗集里夹着一封手抄的版本,大小不一的狗爬字,像小女孩一样的心思,大天狗当时被惊喜埋没,虽然只是嘴贱地嫌弃酒吞的字,可是手抄的纸张却被他偷偷裱进画框里偷偷收藏了,不想被酒吞知道,怕他骄傲。想着想着,眼泪不自觉顺着脸颊滚落,打湿了书页。
我想和你一起生活
在某个小镇,
共享无尽的黄昏
……
他想,他并不难过,并不是很难过,大概是太后悔了。
大天狗想,他错了,而且犯了很离谱的错误。
爱情从不是可以和理智并存的东西,它不是生活中最重要的东西,它可以不占据生活中最主要的部分,可是不能给它的空间太狭窄,给它的地位太过末尾。
酒精果然是好玩意,大天狗第无数次抱着酒瓶躲在家里感慨。
起初他还为网络上的舆论焦虑,后来发现他找不到酒吞,翻遍了所有他以为酒吞会去的地方,包括他们一起旅行过的每个地方,或是酒吞喜欢的酒庄,甚至尝试过蹲点守候,都没有,哪里都没有,飞来飞去毫无头绪地找了两个月,幻想某一天回家打开门,酒吞就会像以前的任何一天那样,窝在沙发里等他。
没有,这样的画面,再也不会有了。
连求助茨木的事他都去做了,这在他的字典里简直是禁忌,可惜没有任何回应,上门找不到人,问他的经纪人也是含糊其辞,电话一连四个月都不在服务区。
嫉妒和失落交织着拉锯着大天狗的心,酒精成了他最后的归宿,也是唯一能与酒吞连接在一起的媒介。
电话响了,好像是客厅的座机,大脑接受到了这样的讯号,窝在酒房里的大天狗却提不起力气哪怕是走这么几步路去接听,可是这个声音实在太执着了,足足响了半个小时,大天狗被酒精侵蚀的头感到更加疼了,最终还是站起来过去接了电话。
“大天狗?你他妈的还知道接电话啊。”
“你谁?”大天狗迟钝的大脑还没在储存库里寻找出这个声音的主人。
茨木真是被这两个人搞得没脾气,气急攻心差点一冲动挂了电话,又实在舍不得自己在等待电话接通的过程中花费的时间。
“我是茨木。”
大天狗没想到重逢会是这样的场面。
酒吞躺在沙发上,呼吸平稳,脸上还有未干的血迹,虽然茨木在电话里解释清楚了来龙去脉,大天狗的心还是揪紧了那么一瞬。瘦了很多,肋骨根根戳着T恤,隔着布料也看得清形状,走近一点,闻得到他身上浓重的烟草味,太臭了,比自己还臭,不,现在的他也没有资格嘲笑酒吞,因为他自己也是满身酒臭味。
他蹲下身,贪婪地汲取着酒吞身上的味道、体温,以前他从来都不知道,原来失去另一个人,竟然会把他的生活颠覆到这样的状态。
那种对彻底失去一个人的恐慌感,终于深刻地体会到了。
控制不住地吻了上去,酒吞被他的动作吵醒了,一睁眼看到放大的人脸,第一反应就是挥拳,大天狗的肚子上狠狠地受了一拳,多日被酒精糟践,脆弱无比的胃随着这一拳紧紧收缩在一起,疼得他皱眉,可是他不退反进,再度吻了上来。
一场沉默的战争在狭窄的沙发上进行着,大天狗满脸是血,和酒吞的不同,他全是被酒吞打出来的,英俊的脸早已不复昔日的光彩,肉体和拳头的撞击,肉体和肉体的撞击,两个昔日里最亲密的爱人,打得不可开交,酒吞眼睛里充满了血丝,是气的,也许还有些他不屑承认的委屈,虽然不屑,却很剧烈。大天狗感到愧疚,同样也感到气愤,他的靠近全被酒吞的拳脚逼了回来,很痛,哪里都痛,肉体也痛,心也痛。
“对不起。”他说。
“去你妈的对不起,就他妈的会说对不起。”酒吞气得眼红,气得想把眼前的人从这三十四楼扔下去,再跟他跳下去,一了百了了。
大天狗终于还了手,把酒吞双手拧在一起,压在了沙发上,倾身上去覆住了他的身体,酒吞还在挣扎。
“让我抱一会。”大天狗贴着酒吞的耳廓,虚弱地说出这几个字。
又是这一套,酒吞正想继续挣扎,却感觉到紧贴着他的脸颊上传来了湿润的触感,不是粘稠的血迹,不是汗滴,是属于眼泪的触感。他停下了挣扎,手臂缓缓地放在了大天狗的背上,一个拥抱的姿势。
“酒吞,我爱你。不是为了恳求你的原谅,不是为了抹杀我犯下的错误,只是我单纯地需要表达我对你的爱。”
“其实没关系,我想过了,如果你真的想离婚,离开我开始新的人生,也没有什么不对的。”
“是我太糟糕了,让你等了这么多年,真的对不起。”
又他妈的在放屁了。
“大天狗,我离开你,根本不会有新的人生。”
“你也看到了,我们离开彼此,都会过得很糟糕,为了不祸害别的人,我觉得”
话还未说完,就看到大天狗眼神里闪着猛兽一样的光芒,凶狠地扑了上来。
这么短暂的时间里解锁了这么多新的大天狗,会哭的大天狗,会说爱他的大天狗,像野兽一样的大天狗。
酒吞突然感觉好像赚到了。
七年都过去了,人生又会有多少个七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