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三人便都没有再说话了。一直到出了藏书阁,蓝湛才道:
蓝湛(蓝忘机)我去见叔父。
蓝涣(蓝曦臣)我带魏公子回去,之后你再过来。
蓝曦臣领着魏无羡在云深不知处的白石小径上穿行一阵,又回到云深深处那种满龙胆的幽僻小筑之前。
魏婴(魏无羡)泽芜君
蓝涣(蓝曦臣)魏公子有事?
魏婴(魏无羡)趁蓝湛不在,有件事情想向您请假一下。
蓝涣(蓝曦臣)魏公子请讲。
魏婴(魏无羡)那个……蓝湛身上的戒鞭痕……是怎么回事?
蓝涣(蓝曦臣)魏公子不知吗?
魏婴(魏无羡)我问过他,但是他不愿意说。
蓝涣(蓝曦臣)你问过阿岚吗?她也不愿说?
魏婴(魏无羡)没有问,但是想来……也是不会说的,所以我只好来问你了。
蓝涣(蓝曦臣)罢了,我最了解他,如果不到万不得已,怕是忘机这辈子也不会提起这件事,还是我告诉你吧。
蓝涣(蓝曦臣)魏公子你还记得……穷奇道,鬼将军温宁……误杀了金子轩一事?
蓝涣(蓝曦臣)之后温情带着温氏一族,去金麟台请罪……乱葬岗上,忘机独排众议,惹出了不少乱子,叔父大怒,本想将他直接带回云深不知处的,但忘机请求叔父让他先去金麟台看望阿岚,叔父还是心软了,允了他。之后,忘机回云深不知处当日,便被带往了戒律堂,罚戒鞭三百,寒潭洞面壁思过,三年不得出后山一步。
魏婴(魏无羡)不对呀,三年不得出后山一步,但是佳卿……
说到这声音嘎然而止,怕是也想到了原因。
蓝涣(蓝曦臣)(抿嘴一笑)这还是阿岚的功劳……阿岚生佳卿时险象环生,险些丧命,也是那时,忘机的寒潭洞思过的最后一年,变成了在静室思过。
蓝涣(蓝曦臣)忘机在禁闭期间,我也曾去找过他,也曾劝他,但他却跟我说:他既以你为知己,就应该相信你的为人。
魏婴(魏无羡)他又何必……?
蓝涣(蓝曦臣)魏公子,你知道这间屋子是什么地方吗?
魏婴(魏无羡)不知道
蓝涣(蓝曦臣)这是当年我母亲在云深不知处的居所。魏公子可能觉得奇怪,身为家主夫人,为何不随着家主居于寒室?魏公子可能知道,我父亲在世时常年闭关,不问世事,姑苏蓝氏的事情几乎都是由我叔父一人打理的。
魏婴(魏无羡)这个我知道
蓝涣(蓝曦臣)父亲常年闭关,便是因为我母亲。此处说是居所,不如说是软禁之所。我父亲年少的时候,一次夜猎回城途中,在姑苏城外遇到了我母亲,据说是一见倾心。
魏婴(魏无羡)也算是年少多情
蓝涣(蓝曦臣)可惜这女子并没有倾心我父亲,而且还杀了我父亲的一位恩师。
魏婴(魏无羡)这是为何?
蓝涣(蓝曦臣)不知,但想来无非就是“是非恩怨”四字罢了。我父亲知道此事之后,自然是痛苦万分,但是他再三思索,还是秘密地将我母亲接到了云深不知处,不顾族人的反对,一声不响地和她拜了天地,而且他还跟族中的人说,这是他一生一世爱的妻子,谁要是动她,得先过他这一关。与我母亲成亲之后,父亲便找了一间屋子,把母亲关了起来,又找了一间屋子,把自己也关了起来,名为闭关,实为思过。
蓝涣(蓝曦臣)魏公子,你能明白我父亲这么做的用意吗?
魏婴(魏无羡)他既没办法原谅杀死他恩师的凶手,也没办法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去死,只好与她成亲保护她的性命,又强迫自己不去见她。
蓝涣(蓝曦臣)那你觉得,他这么做对吗?
魏婴(魏无羡)我不知
蓝涣(蓝曦臣)我父亲这么做,可以说是不顾一切了。待我与忘机出生的时候,他便立刻把我们两个送出去,给旁人照料,等到再大一点,便交给我叔父教导。我叔父这个人啊,本就性情耿直,再加上因为我母亲的事,毁了我父亲一生,所以叔父日后便是更加痛恨那些歪门邪道、品行不端之人。对我与忘机的教导,也是格外严格,格外尽心。每个月我们只能见到母亲一次,就在这座小筑里。
两个年幼的孩子,整日面对的只有严厉的叔父,严格的教导,堆积成山的书卷,再累再倦也要把稚嫩的腰杆挺得笔直,做族中最优秀的子弟,旁人眼中的楷模标杆。常年不得与至亲见面,不能在父亲怀里打滚撒野,也不能抱着母亲依偎撒娇。
可是,分明他们什么也没做错!
蓝涣(蓝曦臣)每次我与忘机去见她,她从不抱怨自己被关在这里寸步难行,有多苦闷,也不过问我们的功课。虽然忘机从来不说,但我知道,他每月都等着和母亲见面的那一日。他如此,我亦然。
蓝涣(蓝曦臣)但是有一天,叔父忽然对我们说,不用再去了,母亲不在了。
“母亲……不在了。”
魏婴(魏无羡)蓝湛那时多大?
蓝涣(蓝曦臣)六岁。那时候太小,还不懂什么叫不在了,不管别人怎么劝慰,叔父怎么斥责,忘机依然还是会每个月来到这里,坐在长廊下,等着一个人给他开门。等到稍大些,我们都清楚,母亲不会再回来了,也不会有人给他开门,但他还是会来。忘机从小就很执拗,所以魏公子,当年忘机看着你修习诡道,他嘴上不说可我却知道,他内心的痛苦与迷茫,就像当年看到母亲一样。
默然半晌,蓝曦臣垂下眼帘,取出裂冰,一阵夜风忽的送来了一缕幽咽的箫声,箫音低沉,仿若叹息。
魏无羡过往是听过蓝曦臣吹奏裂冰的,箫音正如泽芜君本人,如春风化雨,和煦温雅。包括听学时期,就算温氏嚣张来犯,那时候,蓝曦臣的箫声亦是和风典雅的。而此时此刻,箫音精绝依旧,却教人听来不是滋味。
蓝涣(蓝曦臣)我之前也曾劝过忘机,但现在事情落在了我的头上,我才知道,原来决心是如此难下。这么多年,我以为我深知他的为人,可……也许世上人心,终是横看成火,侧看成冰吧!
说完,蓝曦臣便又执起他的白玉洞箫,缓缓的吹奏起来。
夜风轻拂,蓝曦臣的黑发和抹额皆已微微凌乱,而素来极重仪态的姑苏蓝氏家主却全然不理会,直到一曲终了,这才放下裂冰,道:
蓝涣(蓝曦臣)云深不知处深夜不可奏乐,今日我屡屡出格,让魏公子见笑了。
魏婴(魏无羡)这有什么,泽芜君莫非忘了,站在你面前的这个人,就是犯禁最多的人……
蓝涣(蓝曦臣)(笑)我与忘机的身世,姑苏蓝氏从未对外透露过,我本不应当告诉你的。今夜是我忽然想与人倾吐一番,一时冲动。
魏婴(魏无羡)魏某非是多嘴多舌之人,泽芜君尽可放心。
蓝涣(蓝曦臣)不过想来……忘机也是不会对你隐瞒什么的。
魏婴(魏无羡)他不愿说,我也不会问。他不愿让我知道,我就只当从未听闻。
蓝涣(蓝曦臣)可是,依忘机的性子,你不问他,他又怎会说呢?不过……有些事,你问了,他也不会说。
魏婴(魏无羡)这倒也是……
魏无羡还要答话,却听身后传来稀稀疏疏的脚步声。回头一看,是蓝湛,他沐浴着皎洁的月光慢慢走来。再定睛一瞧,他手里的两只圆滚滚的酒坛子更是让魏无羡眼前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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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岚楠加更也许会迟到,但绝对不会缺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