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亦安打典好一切,带着谷子和戚容还有众人匆匆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媗姬缠在裴茗身上。
当机立断的席地而坐开始嗑瓜子,谢亦安靠在戚容身上,怀里抱着谷子,怎么看怎么像一家三口。
那边黑暗之中,忽然传来一阵清脆的牛蹄之声。
不紧不慢,答答而行。不多时,一人骑着一头黑牛出现在众人眼前。
那骑着黑牛的人是个青衣女郎,目光澄澈,神情沉静。缓缓靠近,微微昂首,仿佛看到了很远的地方。
雨师国主雨师篁!
上天庭现任雨师,雨师国的十六公主雨师篁,也是雨师国的最后一代国主。
雨师不语。一旁的半月却瞅准了机会,猛地抛出一个罐子,直接把宣姬收了进去,迅速封牢!
谢亦安转头瞧着戚容,不曾想戚容也一直在瞧着她。
两人目光相对,一眼万年。
“咳咳。”裴茗轻咳一声,揶揄的瞧着两人开口,道:“走了。”
谢亦安点点头,从容的站起身拍拍土,将戚容从地上拉了起来,又将谷子抱在怀里,不料谷子语出惊人,开口大声唤:“娘!”
谢亦安:???
裴茗:???
半月:???
谢怜:???
众人:???
谢怜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开口道:“小孩子不可以乱叫人的。”
“娘!是娘!爹爹一直在看着娘!”谷子天真无邪,想要辩解。
不料谢亦安直接将谷子嘴巴捂上,讪讪的笑了,不仅戚容在看她,她也在看戚容啊!
“便宜儿子别他妈乱说。”戚容恶狠狠的骂道。
这无疑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所幸,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转移到了谢怜与雨师篁身上。
这边几人转过身。谢怜微微欠首,道:“雨师国主。”
雨师也已从黑牛上下来了,一手签绳,欠首回礼:“太子殿下。”
这一礼,谢怜无意中看清了她的颈间,微微一怔,随即道:“当年仙乐大旱,承蒙阁下借雨笠之恩,雪中送炭,未曾当面道谢,今日终于得偿所愿。”说着又是更深一礼。雨师站着没动,等他行完礼,才道:“我想,若不让太子殿下行这一礼,您是不会甘休的。既然行过了,那么自此便忘了吧。”
她说话音色清平,语速和缓,带着一点微笑,显得格外从容。
谢亦安偷偷拉住戚容的手,让戚容微楞。
她轻轻叹了口气,公主自刎,公主自刎,这怎的算是美景,包括她的郡主献灵,以肉身献祭,魂归大地,又怎的算是美景。
半月过来拉住雨师的衣袖,道:“雨师大人,裴宿哥哥饿晕了……”
谢亦安温声道:“回地面上去吧。”
裴宿饿晕的事情,找雨师最有用了,因为雨师掌农,他们往往随身不离吃的。
回到地面上,一夜已经过去,太阳出来了,雨师当即从黑牛褡裢里取出种子,寻了片地,当场播下,不多时就长出了一小片庄稼。几个饿了许久的欢声一片。
谷子原先在谢亦安怀中睡的安稳,有时候还说些梦话,一直在喊爹娘。
谢亦安找雨师要了些吃的,二人原先本就交好,但谢亦安还是道了谢。
雨师篁凝视着她,轻声对她说了句:“珍重。”
谢亦安亦回以一笑,答:“当然。”
谢亦安知道,雨师篁怕是知道了她想干些什么。
谢亦安将食物都递给了谷子,还一口一口的喂给他,谷子开心极了,一直在喊娘。
喊的谢亦安有些尴尬,不过好在,后来也习惯了。
戚容一直不说话,倒是不像平常的他,他只默默注视着谢亦安,眼神温柔。
前方,已经能看见那座“铜炉”了。近看发现,下面的山体居然有大片大片的是赤红色,仿佛血迹,上方则是苍苍积雪。
谢亦安沉思,转身叮嘱了戚容照看好谷子,她要和谢怜一起上去。
戚容破口大骂,担心极了,道:“你他妈和那狗神官上去喊什么,你也不怕自己埋里面,你给我老老实实从这待着。”
谢亦安温柔的笑笑,轻声道:“阿容,我是武神。”
戚容自知劝不动她,只能坐在一旁生闷气,冲着谷子大吼:“便宜儿子滚过来给你爹捶腿。”
雨师端坐于谢怜身侧,略一思忖,道:“殿下,你们此次前来,是要把有可能成绝的妖魔鬼怪一网打尽。那么,有一位,恐怕需要留心。”
谢怜来了精神,道:“雨师大人路上遇到什么了吗?”
雨师微一点头,道:“是。来时路上,见过一个白衣少年。”
白衣少年……是郎莹吧。谢亦安垂眸沉思,原著说,郎莹是白无相的……附身。
雨师微微侧首,道:“裴将军为何没有佩剑?”
裴茗似乎没料到她会主动问自己问题,一时没想好怎么回答,而一旁终于醒过来的裴宿一边吃烤红薯,一边道:“裴,将军的,剑被,折了。”
雨师听了,略一思索,取下自己的佩剑,双手递给了他。雨师并无任何异样神色,言行举止都十分得体,裴茗却是神色微变,仿佛看到她递过来一条毒蛇,迟疑片刻,道:“多谢。但这是雨师国镇国宝剑,交到裴某手里,恐怕不大合适。”
雨师道:“裴将军乃是武神,用剑的高手。目下既是为阻拦鬼王出世,此剑在你手里,比在我手里,更能发挥作用。”
裴茗又迟疑一阵,仍是客客气气地推拒了,道:“裴某谢过雨师国主。不必。”见状,雨师也不再勉强。几人又闲聊几句,雨师还问过他们是否有风师的消息,谢怜才知雨师也派人寻过,无果,不由唏嘘。
谢亦安微微叹息,将自己配剑解下扔过去,道:“承影借给你。”
裴茗迟疑,问道:“你有这么好心?”
谢亦安温声道:“你技不如我。”
谢亦安虽温声软语,却气的裴茗想要跳脚。
“你不要雨师的剑那就带着我的剑,我还有法器。”谢亦安叹了口气,又说道。
但裴茗扔保持怀疑态度,直到谢亦安亮出了她不常用的那件法器——降邪。
降邪为长鞭,通体墨黑,可伸出倒刺,不同于承影的银白色,那种正气,是一种危险的邪气。
谢亦安微微叹息,道:“信了吧?”
“信了信了。”裴茗道,心里吐槽,敢不信嘛,不信这一鞭子不就上来了吗。
雨师篁为何脖间有伤,公主自刎又何来?
原来,雨师篁虽然是雨师国的皇族后裔,但是,第一是女儿,第二为宫人所出,地位并不高,加上性格腼腆,不善言辞,上面的十五个哥哥姐姐,下面的弟弟妹妹,哪一个都比她受宠。雨师国皇家道场是雨龙观,历代国主都要挑选一位皇室后裔送去清修,祈求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以表诚心。听似大气,实际上就是个苦差,因为雨龙观是苦修法,什么仆从细软都不许带,去了还要干活。以前都是推来推去,要不就重金买个替身替自己去,轮到这一代,挑都不用挑,直接就定了雨师篁。从此,雨师就在雨龙观里以清修度日。直到某一日,来了几位须黎国的贵人。须黎国和雨师国并不是一下子就撕破脸皮的,之前也有些虚与委蛇,客套过场。为了维持虚假的和平,须黎国派了几位皇族、将军和文臣赴雨师国国宴,顺道参观雨师国的皇家道场。这一日,雨师篁去清理道观屋顶上的瓦片,要下来时却发现,梯子却不知道被谁搬走了。底下看到一个人在上面下不来,都觉得好玩儿,连雨师国的公主皇子们都在掩口而笑,只有一个须黎国的将军笑了几声后,飞身上去,把她带了下来。这将军,自然就是裴茗。后来,须黎国不愿再维持虚假和平后,编了个出师名义,裴茗直接率军打到了皇宫前,把当时的雨师国主逼得躲进了皇宫深处,死死守着最后一道防线。但裴茗只要稍稍用力,就可以像捏碎一个蜗牛壳一样,捏碎皇宫这层脆脆的保护壳。
不过,他倒是没有这么轻易就捏碎,而是在容广的建议下,做了一件事。须黎军抓来雨师国几百个死囚,伪装成平民百姓,押到皇宫门前,要求雨师国主自己走出来磕三个响头,忏悔自己鱼肉百姓,并自裁谢罪,就放过这批百姓,并且不再动皇室其他成员。否则,就砍了他这些子民的脑袋。给躲在里面的皇族们三天时间,三天内过一天杀一批,三天过后,先冲进去杀光皇族,再杀其余百姓。
可想而知,雨师篁自求国主之位,为黎民百姓而自刎。
谢亦安轻轻摇头,不值,不值。
她也曾问过雨师篁,值吗?
雨师篁总是轻轻笑声,反问她,值吗?
谢亦安曾想过,值吧。
雨师篁也想过,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