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夜阑后,他好像并没有什么太大感触,至少在我看来,他依旧是那副冷冰冰的模样。
我不禁为夜阑感到不值。
风从窗子里进来,壁上挂着的雕漆长镜被吹得摇摇晃晃,磕哒磕哒敲着墙。
我伸手按住镜子。
镜子里反映着的橙色晚霞和夕阳光晕依旧在风中来回荡漾着,望久了,便有一种晕船的感觉。再定睛看时,窗外风景已经褪了色,镜子里的人变成了第一世的我。
天宫里有一棵巨大的合欢花树,时而夹杂着新鲜清脆的雨滴,时而尽最大可能绽放,角逐一场枝条无限延展的富有生命力的盛开。
世人都爱将合欢寄予爱情的缠绵与相思的凄苦。
我喜欢躺在树枝上,透过树干去看人间虔诚许愿的人。
合欢花开得正旺,茂密且热情洋溢的花簇,让我彼时的心情变得明媚起来,让我的大脑倍感幸福。
“哎,你知道嘛?昨天那个意和仙又被天老给罚了。”小仙边浇花边和身边的伙伴说道。
“习惯了习惯了,能不能来一点新的瓜。”一旁的小仙接话。
“这次是带了只雷鸟,听说下凡在竹林间捡到的,”小仙皱皱眉,态度不知是惋惜还是指责,“天宫一直禁止养鸟兽,也不知她怎么想的。”
我睁开眼,摘几朵粉色小花把玩着,手指捏着它的茎慢慢转圈,抚开几根粘在一起的花丝,然后抛下树去。
那几人顺着动静往上看去,树上无人,我恶作剧地出现在后面吓她们一跳,然后抬脚踹了一下树干,震下来几朵花瓣落在她们刚扫完的地上。
“下次大声点,最好拿个喇叭来讲,我听不清。”
听着身后愤愤的骂声,我心满意足地离开,又躺回去。
用她们的话来讲——头一次见如此顽劣之人。昨天一出今天一出,明天更炸裂。
慵懒的夏日里,浓密的树木枝条绿意盎然,朱红的花朵点缀在枝条上,明亮鲜美。
我闭上眼睛,枕着手臂,在连绵不断的蝉鸣声中彻底放松下来。
夜幕降临,那个人抱着外套在树下仰头看我。
我曲腿蹦下来,和他炫耀今天牵了几条红线。
他的脸上又露出了无法抵挡的迷人的微笑,先是在清澈的碧绿色眼睛里隐含,而后才慢慢地在他美观有型的嘴上显现出来。
花枝轻晃,落瓣不忍别枝头。
我将他拉得近了些,站在树下淋花瓣雨。
他的目光似水,直勾勾地凝视着我,仿佛蒙上了江南水乡的烟雨,透着欢喜,透着真诚,还夹杂着着难以言说的爱恋之意。
枝叶微颤,如呢喃细语,他轻轻拥住了我,花绒轻轻地落在我的头上。
树上,有花开,院里,合欢来。
回到家时,身上仍然带着合欢花的浓郁香味,我摘下发间散落的细细的绒毛,掀开衣摆,纷纷扬扬散落了一地的合欢花丝。
拥抱是片刻,心动是片刻。
但嗅觉、触觉将瞬间的心动拉长,每一次闻到合欢花的幽香,我都会想起那一刻的心动,欣喜于一个短暂的拥抱可以这样漫长。
直到所有记忆模糊,还能记得心脏跳动的感觉。
那是记忆深处的暮春,记忆深处的合欢,记忆深处的人和记忆深处小小的耳边的合欢花。
我对着镜子,捏起一撮头发放在鼻尖嗅着,树荫和花簇交织的秘密已经悄悄无缝地融入我每一寸呼吸。
我像一个拾荒者,一片一片拾起曾经,在循环往复却又没有你的日子里一遍一遍回忆你。
悲伤蔓延至整个房间,无尽的悲鸣被硬塞进这狭小无声的空间里。
雷伊,你在哪?
我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