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生气,我希望没有。
否则我的下场会很惨。
自从那次之后,他找我的次数越来越多,无论去哪都要带上我,连办公时也不准我离开他的视线,甚至离谱到醒来看不到我在床边就发脾气,然后一整天都不理人。
还好他记得对我说过的话,并没有再强迫我,还为了让我多吃点变着花样做饭逗我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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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点砸在玻璃上噼啪作响,梧桐树枝条猛抽向窗框,影子在墙面上扭曲成张牙舞爪的怪物。
我停下抄写的动作,把本子举到与眼睛水平的位置,重新从第一段开始细读,试着把新翻译的语句串联起来。
“Freiheit,Freiheit。”
我轻声念着,心中有些犹豫,想换个词,却又一时想不到更合适的,便先圈起来,打了个问号标记。
“新书到了。”
焕逸拆开快递包装,取出书,擦干净后递过来,凑近时注意到我笔记上另一处批注的句子,指着问:“这是什么意思?”
“Du fehlst mir.”我给他念出来,翻译,“你缺我的意思。”
“这倒是事实。”他在我旁边坐下,抱着我,把重量压在我半边身子上,眼睛往下瞥,指着我刚圈起来的,又问:“这个呢?”
“死亡。”我胡诌了一句,忽然发现自己演技和撒谎的本领提高了不少,竟然能脸不红心不跳地骗他。
其实也对,在他面前,自由就等于死亡。
我忽然庆幸自己刚才的纠结。
他点点头,声音含着笑意:“真厉害,这么晦涩难懂的文字都能理解。”
辛苦翻译的成果得到了夸奖,我微微扬起下巴,眼里漾出骄傲,“那必须,我是天才。”
语言学确实很有魅力,它可以从一个很新奇、令我意想不到的角度,来分析一些日常生活中经常见到的、普遍的一个东西。
我想起第一世那个人故作深奥教我那句话的样子,不禁笑起来。
“每次看到你的脸上出现这样的表情,我就想把你牢牢地锁在怀里。”
他的声音轻轻的,听不出情绪。
我看着他的眼睛,在那里我看到了波涛汹涌,他一直在极力压抑着什么。没错,他不是一个有耐性的人,我不知道再这样下去,他还会忍多久。
“我已经被你锁在怀里了。”我笑道,用鼻子轻轻蹭蹭他的脸,然后用手指慢慢划过他的下颌,声音带着些勾引的意味,“待会可以陪陪我吗?”
他竟然不接招,而是起身去衣帽间,选了一件白色的礼服放在床上。
“晚上冥界有个宴会,有几个语言学家会来谈合作,我介绍你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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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镜子里的人,蓬松的栗色长发随意挽起,几缕碎发慵懒地垂在颈边。凤眼眼尾微微上挑,瞳色是低饱和度的灰粉色。
最近痴迷于翻译,用眼过度,整个人看起来有些疲惫,看人时总是半眯着。可在焕逸眼里,我这副被吸干精气的鬼样子,却成了“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倦怠和若有似无的撩拨”。
“你这什么眼神啊。”我再三确认面前人的身份,才坐上车,忽然反应过来他是外交使者,笑容不禁扩大了一些,“跟你谈判的人岂不是输的裤衩子都不剩?”
宴会很是华丽,如梦境一般,彬彬有礼的绅士,气质高贵的淑女,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我似乎闯进了另一个世界,另一个我从不知道的童话般的世界。我就像闯入仙境的爱丽丝,看着身边形形色色的人和事物,那种陌生感扑面而来。新奇之余,又让我感到我与这个世界,就像是方的木头插到圆的洞里——格格不入。
焕逸对这样的场合倒是应付自如,这不是魔界的堂会,而是真正的上流社会的晚宴。
早就听说过,冥界和其他组织不同,别人是以黑养白,而他们则是以白养黑,在庞大的财力支持下,没人能不屈服,尤其是今年大势的死亡古城主理人,风头正盛。
听见嘉宾们讨论那位主理人,我倒不感觉新奇,看样子夜泽已经找到了合适的人选,不然不会出现在这里。要知道他妹妹的体质特殊,如此高调地出席晚宴无疑提高了暴露的风险。
在屋子里呆得很憋闷,我来到了阳台透气。我不明白焕逸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这些人没趣得很,外表光鲜亮丽,骨子里却是物欲横流,虚伪狡诈。
我转着酒杯,轻轻叹气。
唉,经历过这么多,心已蒙尘,再也回不到当初的纯白。
满天的云压得极低,泛着黄,月亮星星都瞧不见,只有风割在人脸上,生疼生疼。
我打开包,拿出小本子,在红圈旁边写下:“Du fehlst mir.——我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