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感

他没骗我，一大早就薅我起来去冥界做交接。

　　很喜欢早起，有种棺材板被掀开的愤怒。很喜欢早起，有种魂飞魄散的感觉。

　　我顶着个鸡窝头有气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他将早点放在我面前，可我瞅着那食物，一点儿胃口都没有。

　　这个早到底是谁在起啊！

　　起床了，希望还在睡的人从床上掉下去。

　　“不舒服吗？”

　　我勉强扯出笑容，“再开朗的人在早八的路上都是垮起个批脸。”

　　他笑了，“那你要趁早习惯，坐在高处确实是要比别人付出多一点的。”

　　“你们这些阳间作息能不能改改？红酒开了都要先醒5分钟，我醒了却要立刻去开工。”

　　我抱着腿缩成一团，下巴放在膝盖上，“眯五分钟吧，就五分钟。”

　　焕逸放下擦手的餐巾，拿起梳子帮我梳头发。

　　我发现自己真是越来越胆大了，居然能在他面前毫无防备地睡着。

　　说到后面我都不知道自己在嘟囔什么，只听见他的轻笑声。

　　-

　　车子离开城市，开往郊区，途经一片荒地。

　　熟悉的戈壁滩从眼前闪过，我忽然想起一个词——重蹈覆辙。

　　为了更好体会原著作者的情感，我研读了几篇心理学的论文。

　　精神分析学派创始人弗洛伊德的文章里提到“强迫性重复”，说的是人类会无意识地重复早期经历的创伤或者痛苦情境这种心理现象。

　　简单来讲，就好比把过去的剧本一次次搬到现在的舞台上，重新上演。

　　“明知不好却难以改变”。

　　既然痛苦，为何就是改不了呢？

　　神经科学研究表明，强迫性重复行为和大脑具备的经验依赖型可塑性紧密相关。

　　当我们反复经历某种情境时，大脑就会形成特定的神经连接路径，就像在森林里频繁走同一条路，久而久之就会踏出一条小径，而且这条小径因为反复使用会变得越来越清晰。到最后，一些行为反应几乎就成了“无意识的习惯”。

　　我打开车窗一条缝，风猛地灌进来，让我的意识清醒了许多。

　　车子已经开进了冥界边界。秋风一天凉于一天，枫林路一带的蝉鸣沉寂下去，枫树的三角形叶子已经红透了，而梧桐开始落叶，落叶覆盖在潮湿的地面上，被风卷起或者紧贴地面静静地腐烂。

　　如果实在没办法逃脱这既定的命运，那就索性不理会它。

　　我承认自己挺自私的，可面对这场好似灾难般的局面，我能做的实在太有限了。

　　我盯着手机屏幕上跳动的数字——距离塌方事故还有1小时59分。

　　第一世，他也带我去冥界，我忽然收到了陌生的短信：是建筑施工图，红圈标注着某段承重墙的裂缝。附言：“你还有一个小时。”

　　我在塌方前三十分钟冲进会议室，扯着嗓子大喊“要塌了！快跑！”结果他们只把我当成精神病，并未理会，导致十二人死于混乱。

　　第二次，我提告诉冥界的安保，他们却依旧不以为意。我只能拼命拉着焕逸和一个女生逃出来，想着能救一个是一个。出来时那片地已变成深坑，十几条人命沉入地底。

　　现在，我攥紧手机，轻声询问：“焕逸，你信我吗？”

　　他还在翻开待会谈合作的合同，头也不抬地回答：“信。”

　　“如果我说，一个小时后这里会塌，你信吗？”

　　他终于合上文件夹，却一言不发。

　　我叹了口气，也是，这么无厘头的事，他没骂我精神病已经算好的了。

　　我深吸一口气，心里乱成一团，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能鼓起勇气，硬着头皮说：“我有预感，这里会出事。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清楚，如果你想救他们，就信我一次，好吗？”

　　他没看我，发尖垂在脸边，挡住了他的眼睛。

　　“冥之，你还知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