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天宫这么久,我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地方,凝斯星的雪季很早,万山载雪,苍叶别霜,檐下皎皎雾淞如疏银。簇簇细雨与汤汤飞霜自迢山蹁跹,清冽冽地化为白玉,似几粒轻冰相碌鸣,碰出细细密密的碎玉琮琤之声。
索伦森要写的故事发生在冬天,一大早拉我过来陪他看雪。
我裹着棉袄缩在队伍后面,困得睁不开眼,脑子一团浆糊,“再不回去要被冻死了。”
“你们猫兽皮毛不是很厚吗?这么不抗冻?”
“脸皮厚。”
“看出来了,第一次见面就盯着伊兰迪流口水。”
我蹭的一下蹿到最前面,跳起来打他,“你才流口水!”
伊兰迪不紧不慢走到我们身边,瞥了我一眼,又迅速走开。
“我不是变态啊!”我恼羞成怒,掐着索伦森的肩膀来回摇晃,“快帮我正名!不然毁约!”
“停停停!冥之你这个暴躁狂!传闻都是假的吧!淑女什么淑女。”
“名声在外,有好有坏,以前是以前,现在是变态!”
他挣开我的手,整理了一下风衣领子,“你要是毁约违约金翻倍的。”
最终,我在金钱的压力之下屈服了,一脸欲哭无泪地又退回到队伍最后,暗暗吐槽:该死的甲方!
雪很大,我们走了一会停下来歇息。
地面积雪已经堆到膝盖了,冬日枝桠中闪回攀升的光晕,在雪中氤氲开光影。
“春宜葬花,夏宜淙淙,秋宜丹枫,冬宜密雪。”
“哇,古风小生。笑得小女子悠悠。”
索伦森抓起一团雪球朝我扔来,“闭嘴。”
我笑着躲开,看见伊兰迪在不远处,顺势凑过去拉他一起,“大诗人就应该写诗,写历险记干嘛?伊兰迪快扔!”
“你没看原作吗?那本历险记不是他的。”
伊兰迪难得开口,灵巧躲过索伦森扔来的雪球,侧头对着躲在他身后的我说:“是一名励志当记者的法学生写的纸稿,大人只是将它装订出版而已,但原作还是她的名字。”
我不知道他口中的“TA”是谁,只能借着云层打下来的光看他的眼神。
好漂亮的眼睛!只是有股化不开的愁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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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顿好后,我们重新出发,走了很久才抵达了目的地。
不得不承认,这里风景确实美,与其他地方不同,这还保留着春意。
我灵感迸发,提笔写下:那浮栖于断续缄默的雾霭,铺陈作末冬的平仄,缀以春痕的绿意。
“你为什么干这行?”索伦森用树枝抚开雪,突然问我,“如果不是特别热爱,应该很难坚持下来吧。”
我如实回答:“为了读懂人的情绪。”
他可能会感觉我的话有点无厘头,但没有继续问,而是自顾自拍下灌木丛深处褪了皮的的蝉蛹。
说来也怪,这个星球雪那么大,竟没能盖住丛中的蛹皮,细看还能发现破土的枝芽。
怪不得索伦森执意要来这里取景。我心中不由得升起这样的想法:这么宝藏的地方,请不要被太多人发现。
“你呢?”得到我的回答后,他久久不语,我只能反问。
怎么有人只问不分享的?
“我爱你。”
我顿时扭头看去,“这玩笑一点也……”
“我恨你。这两句话的嘴型是一样的。我想读懂她最后一刻的意思,我以为她恨我,但也希望她恨我,很矛盾是不是?”
我想吐槽他故作深沉,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我分明看见他哀伤的神情。
也许他和我一样,心中也有牵挂的人吧,所以心思也会如此细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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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材的过程很顺利,直到相机和充电宝都没了电,我们才依依不舍离开。
远处的山峦,在薄雾的笼罩下若隐若现。雾气很淡,像是一层轻柔的面纱,使得山峦的轮廓在夕阳的余晖中显得柔和而温暖。
我背上包,正要拿起外套离开时,索伦森忽然暴喝:“小心!”
脚下传来细微的震动,我条件反射跳开,只见原来站的地方出现了一个巨坑!
四周的雪顺着同一个方向涌去。
刚才的取景地雪少,那里安全!
我们对视一眼,达成共识,一刻都不敢耽搁,拼命往回跑。
一瞬间,世界在明亮的光晕里倒退,一些我们以为永恒的,包括时间,都不堪一击。
脚下的雪块飞速流动,露出底下粗壮的树枝,冷不丁将我的腿划开一个口子。我跑的有些踉跄,很快便体力不支。
我冷汗直冒,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相机!
我大喊伊兰迪的名字,然后拼尽全力把包扔给他,见他稳稳接住后,才泄力,随着雪流向中心。
双腿被冻僵了,我放弃挣扎,试图保存体力,顺着雪块与他们相反方向移动,最终在他们的呼喊声中掉进深坑。
体力已经透支,伤口还在流血,我觉得死亡离我如此之近。
不……我不能死……
我还没见到你呢。
我不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