坞辽帝派心腹传密信给云庚的时候,他已经根据洛姬雅调查的结果到达连城,其实他知道这段时间琅峄城发生的事情,也知道现在的坞枫很需要他但云庚的心中有一个声音一直在告诉他:不要回去!
即使回去也改变不了什么。
洛姬雅在连城查到:翟氏不仅不知道曦和的身份,甚至一直被星辰牵制,翟氏的祖籍本就在连城但因为被星辰打压再加上连城其他世家的冷嘲热讽,所以才举族迁移到翟川,直到最近几十年才终于能够在连城重新立足。
“既然他们不知道,那你就行行好。”云庚狞笑道。
洛姬雅心领神会,不过半日,连城中就出现了许多翟氏子弟,他们以协助官府巡逻为由四处留意查看城中的陌生面孔。
“连城属牟国境内,此地的刺史是何来历?”云庚问道。
洛姬雅翻出此前关于连城刺史的情报,“他姓慕。”
因为事关慕家,故而洛姬雅未曾深查,现在云庚问起,洛姬雅才后知后觉。
“需要属下继续查下去吗?”洛姬雅问道。
“不必,我亲自去会会这位慕刺史。”
慕府内清新淡雅,好像慕家的家风一样:身处浊世,淡而不争。
“真是稀客,坞枫都乱成一锅粥了,侯爷居然还有心情游山玩水。”和慕枫的沉稳恬静不同,慕檀比慕枫更年轻也更健全,这就导致他身上有着少年的朝气与活力。
“翟氏越俎代庖,在城中擅行宵禁、肆意盘查百姓,你这位刺史怎么看?”
云庚调查之后得知慕檀其人似乎并不甘于现状,对慕枫所秉持的观望之心也不甚赞同,慕家家宴上更是当众揭慕枫的短,其父为其求情才在牟国朝中贬为刺史,远离家族核心。
“江湖庙堂,看似毫无瓜葛,实则千丝万缕,其中关窍,侯爷难道不比慕某更加明了。”
慕檀话中有话,令云庚警惕。
“三家之中唯有文家在四极殿有一席之位但这并不代表慕家和萩家就对四极殿的内情知之甚少,侯爷须知这世上的墙大多都不透风。”
慕檀的声音越发激烈,云庚踉跄了一下,缓缓道:“慕大人的意思是让云庚不要插手连城的风云?”
云庚身居朝堂十数年,若连这种暗示都听不清,那他也就妄为云家子。
“侯爷若真的下定决心入局,并且做好拉整个云家下水,最好还是和红阎王商量一下。”
慕檀说的是傅隐而非冷逸,可见在三家心中傅隐才是这场局的执棋者。
“三家已经承认红阎王掌局者的身份了?”云庚试探着问道。
“红阎王掌局二十几年,其城府至深、触角之长,当今天下无人能敌,但她也是人。”
慕檀说出了一个没有人在意,又或许是没有人敢提的事实,红阎王的身体已经被这场局摧残,慕枫和文惜的药一直在熬,就像这场局一样,支撑着早已破败的现状。
“江湖中知道此事的唯有三家,但轩辕家与红阎王有着剪不断的渊源,他们也可能早就知晓此事。”
三家既然承认傅隐执掌此局,必然也调查过她的身世与来历,慕檀直言不讳倒是将云庚心中的顾虑压下。
“慕大人认为轩辕家中何人会知晓此事?”
依照先前红阎王到达琅峄城的情况来看,轩辕家中定然有人知晓,只不过这人可能是想借此事再做文章,故而并未声张。
“轩辕家的知情者,极有可能是轩辕拓。”慕檀一句猜测就让云庚想起冷逸在伧葭山的所作所为。
“轩辕拓已死,其子轩辕夜接任族长之位,也有可能知道。”
轩辕夜······
云庚在坞枫和轩辕夜并无交际,作为族长他并没有像轩辕浩一样入朝为官,反而一直将旁系子弟送入庙堂,让人不解。
“轩辕夜的城府在轩辕拓之上,能够审时度势,即使父亲被杀也愿意为了家族息事宁人,这样的人比之行事乖张打的轩辕拓,更加难以探查。”
慕檀所言也正是云庚所担心的,依照轩辕夜的心机若查出三家牵连,难保其不会以此为条件漫天要价,毕竟这种事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三域的秋风来得早,秋叶落在街道上倒是别样的风景,侯冈木南轻车熟路的来到节惜府上。
“公子来了。”
节惜在前院晾晒药材,见到侯冈木南并未感到意外,“你先忙,我找你师父。”
侯冈木南往后院走,节惜并未跟进去,只是望着那道沧桑的背影感觉今日他们的谈话应当是十分重要的。
“公子匆匆而来可是要问什么?”
紫骝在后院的石桌前写信,一封接着一封。
“乐玥城。”
紫骝深呼吸,凝重的看向侯冈木南,“你说过,有时候无知也是一种幸运。”
侯冈木南脸色苍白,嘴唇发青,额间还有一层浓重的黑气,整个人都呈现出一股死态。
侯冈木南坐下拿起一封信看了看,自嘲道:“所有人都可以拥有这种幸运,但我不配。”
对于自己做过的每一件事情,侯冈木南都铭记在心,就是为了警醒自己不可以贪恋不属于自己的幸运。
紫骝总觉得该说些什么劝劝他但话到了嘴边却说不出来。
“你和他的初遇确实不是在苍翼。”
紫骝答非所问的提及宣楠的初遇令侯冈木南猝不及防。
他想起在羌河时自己曾和羌荟樱提及过记忆恢复,只不过当时恢复的多是零星碎片,并不完整,之前在琅峄城几番试探下宇柒也露出了破绽,致使傅隐开始对此事产生怀疑,只不过后来事情多了,便忘记。
“他和他父亲一样会演戏。”
邬少湫演了一辈子的烂泥扶不上墙,却在轩辕浩离开人世后短短数日就暴露的一览无遗,即使事后加以掩盖,也还是有藏不住的。
早在初见之前傅隐便知晓羌令宣在羌河的完美演技,若不是将羌河先王哄得高高兴兴,又成功说服了女王,羌令宣到中原的路途不可能那么顺利。
“相遇本身就是一场预谋,所有的一切都是我提前安排好的,他若知道就不会有这种天真的想法了。”
紫骝是真的很想将冷逸在乐玥城的所作所为都说出来但她很清楚说出来的后果,所以她只能忍着。更何况乐玥城事发的时候,文烨就已经将整件事的前因后果都跟冷逸交代清楚了,包括傅隐为了羌令宣到中原后的行事能在她的掌握之中都在羌河安插了多少的眼线。
冷逸知道后的反应跟文烨说的一样,除了心疼便是不解,冷逸不解怎么会有父母愿意把早就唯一的女儿放养在外,任由其自生自灭,更何况羌莫忧不止一次的跟他夸赞过轩辕楠的聪明稳重,邬少湫更是扬言:要是轩辕楠是他的女儿,那他真的做梦都能笑醒,就连羌河先王都对其赞赏有加,而冷逸自己也在多次接触中看到了她的魅力。
在爹不疼娘不爱的情况下自己四处游说拉拢合作,建立巫山之余还能兼顾三域和无名计划,并且将父辈的恩怨和家族纠纷也处理的清楚得当。
“他前段时间过来,你们没说清楚吗?”
紫骝之前听节惜说冷逸过来,原本是打算见一面的,结果冷逸一直往公主府跑,搞得紫骝根本就没机会见。
“原来是有打算提但说正事,说着说着就忘了。”
冷逸一再试探,侯冈木南光想着怎么掩饰,根本就没有心思去问,偶然几次试探也都被冷逸含糊过去。
“你啊!”
紫骝真的是不知道说什么,伸手搭脉,眉头逐渐皱起,“这段时间你是不是又通宵达旦?”脉象虚浮无力,阳气虚损。
侯冈木南轻笑道:“寒症是老毛病,你不用太放在心上。”
节惜端着茶壶前来,给二人斟茶。
橙黄浓厚的茶汤散发出清雅的香气,“你的病不宜饮用普洱。”
紫骝规劝着侯冈木南,眼睛却往节惜身上瞪,“你学医十数年也不知道吗?”
节惜黑着脸将茶壶端了出去,随后换成姜茶。
“我就剩这么一个喜好,你也要剥夺?”侯冈木南哀叹道。
紫骝横眉冷眼道:“你若安心养病,痊愈之后别说茶,就算你要喝酒我都不会拦着!”
侯冈木南自重伤以来,每碗药都是在永乾殿放至透凉才一饮而尽,药效根本就没有发挥多少。
“既然你当年没有劝文霜,而今就该坚持到底。”
文霜之死是紫骝心头的一道疤,她明明有办法可是却劝不动一心求死的文霜。
“所以······你如今也有了和他一般的心思?”紫骝颤颤巍巍的问道。
侯冈木南起身望着初起的秋风,平静的说道:“计划赶不上变化,如果也只能是如果。”
如果文烨没有潜入羌河,或许他就不会为了入赘与父母、家族反目,甚至不惜放弃自己一生的心血和成就,但生而为人必有抉择,这就是文烨的选择,他迈出这一步就已经做好应对万难的准备,而文霜在接受爱子为情入赘的事实后也在一步一步地将自己的生路堵死,或许他根本就从未真正的从心底接受这个现实但生而为人他也是有私心的。
“我的想法一开始就是和文霜一样,从未改变。”
乐玥城中因着单子晴成功击退雍军而得到了安宁,牟王为其加爵赐地。
“王兄,臣弟以为此时还没有到可以摆宴庆功的时候。”
雍军在牟国打了败战后能够立刻向虞国出兵并同时向坞枫发兵,可见其将士的心理素质不是一般的好,而且雍国能够在三国联手的情况下掌握主将身份并且在虞国内部制造混乱,可见雍国间谍掩藏在各国之间已非一朝一夕。
“雍国的野心本就非一朝一夕。”
昭然若揭的事情却被心照不宣的隐瞒,其中利害关窍自然也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