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至,春将尽。
“妫城向来多雨,谷雨时节更容易发生洪涝。”
傅隐站在檐下,伸手接住空中的雨水,身后不知何时冒出一个人来,傅隐并未回头,因为她知道此人是谁。
“今年的谷雨较之往年会急一些。”身后来者一席素衣,眉目间满是岁月痕迹。
“见过了?”
傅隐并未转身,来者也不急着上前,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的站着。
素衣男子轻柔的笑道:“眉眼神似其母,但这行事做派却和其父有点像。”
谷雨倾盖而下,雨声潺潺如急流。
“这次的行动有风险。”
老萩一通质问将傅隐的思绪从文烨和少艾的事情中拉了出来。傅隐觉得自己确实有点不对劲,怎么连这么重要的轻重都分不清了。
“既然有风险就不能急。”
他说话永远都是那么柔和,好似多大风浪都无法让他失礼,他的话很简单,甚至可以说只是最敷衍的规劝但傅隐每次听他讲话,烦躁的心情都能安定下来。
“山雨欲来风满楼,你不想急,有的人可是耐不住性子。”
星辰族内乱看起来无迹可寻,实际上就是最简单的源头。巫山用了两天的时间就查清楚了来龙去脉,但查清楚并不意味着就能顺利解决,内斗的根源在于利益的分歧,这个分歧存在已久,只不过没有人愿意做这只出头鸟所以就一直压着,沧海桑田瞅准时机,趁着星辰族大批内门弟子外出的时候动手,显然就是想要拿下星辰族。
“为什么是星辰族?”
素衣男子问出了从未有人问过的问题。
那么多世家门派,为什么偏偏是星辰,这其中有什么必然的关系吗?
“也许是因为星辰族和轩辕家的关系......”傅隐说的时候,眼底是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惋惜,“无求,你去一趟琅峄城找......轩辕浩,将星辰的事情告诉他。”
傅隐并不想掺和轩辕家的事情,更不想为了这么点事跟轩辕浩见面,毕竟巫山和沧海桑田开战在即,若是相见,轩辕浩定然劝阻,傅隐不想再为这件事浪费口舌了。
“你还是不能原谅你父亲吗?”无求话刚说出口就后悔了。
虽然傅隐对轩辕浩的态度不似对蓁莽那般激烈但也是肉眼可见的梳理,傅隐为数不多到琅峄城的几次轩辕浩都提出让她在司马府住一宿,看看自己为她准备的房间但每次都被傅隐用各种各样的借口推脱。
“这件事本来与他无关,只不过每次见面他都是一副好像欠了我的样子,看不惯,索性不看。”
对于轩辕浩后知后觉的愧疚和弥补,傅隐并不想说什么,毕竟轩辕浩本性就是一个慢热的人,就连对宇凌的情意也都是到了不可挽回的时候才幡然醒悟。
“你父亲在庙堂和战场之上都是雷厉风行,面对轩辕家的动荡他也能平衡自如,但唯独在情之一字上他却是个十足的闷吞子。”
无求虽然说的是轩辕浩但傅隐总感觉他话里有话,好像在映射自己。
“人无完人,肯定都会有擅长和不擅长的。”
傅隐生平第一次躲开了无求的直视,那双温柔的足以浸出水的清眸终究还是领傅隐心虚了。
“小楠,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无求并不给傅隐躲闪的机会,“小楠,我不想看到你变得和你父亲一样,在机关算尽的事情上如鱼得水但在自己的事情上却像个傻子一般。”
仁无求说的话就像刀子一样将傅隐心上的枷锁割开了一道裂缝。
“七情六欲乃人之本性,压抑本性是会出事的,你父亲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仁无求知道这件事之后的反应跟白茸差不多都是先喜后忧,情绪过后才开始想着要怎么劝。
傅隐听到这里要是还不明白仁无求是来做什么的,那她也真是蠢得够可以的了。
“连你也要掺和吗?”
傅隐面对仁无求的时候总是会下意识的放松警惕,这世上除了仁无求再没有第二个人有这个能耐,因为仁无求对于傅隐而言就是出淤泥而不染的存在,可是现在......
傅隐发觉,邬泠宣似乎也有这个本事,而且和仁无求不同的在于他的存在总是会让傅隐想起一些属于倾寒公主的记忆。
“你现在的反应跟你父亲当年一模一样。”
檐外的雨越下越大,一点式微的迹象都没有,傅隐就是想逃也无处可逃。
“你若是不回答,想着继续这样含糊过去,我就将此事告知你父母,你觉得他们会作何想?”
虽然傅隐明确表示过她的事情不需要轩辕浩和宇凌插手但这件事牵扯到邬泠宣,依着这四位 的交情,傅隐已经可以预想到轩辕浩和宇凌知道后的反应。
尤其是宇凌,她那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要是知道了这件事,定然会弄得人尽皆知,到时候就真的一发不可收拾了。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的道理你不懂吗!”傅隐这次是真的急了。
“他选择的本来就是一条没有尽头的路,在这条路上注定不会有同行者,他没有挑明是不希望宇凌得到一点希望后就又要经历失望甚至是绝望。”
傅隐和轩辕浩之间虽然未曾谈过心但父女连心,有些话不必说,心里其实都是明白的。
“我就是见惯了他的挣扎,就是不想像他一样摇摆不定,所以从一开始就斩断自己的心,可是......”
最现实的意外往往都是以猝不及防的方式呈现。
“小宣在这件事情上的执念并不比少湫少,你最好还是要想一想别的方法,躲肯定是躲不掉的。”
无求看出傅隐的情绪濒临奔溃的边缘便不再相劝,转身往内院走去,老萩找到无求的时候当即就提了这件事,无求急着赶过来劝傅隐都还没有跟老萩聊过。
无求离开片刻后傅隐的身后出现了一道灰色的身影。
傅隐正色道:“说。”
灰色的身影十分利索的说完了任务的结果。
傅隐听完后心想,白茸还真的是一点都不顾虑,就这么堂而皇之的让老阁主到冥昭城去找人......
青龙殿是及内阁的附属门派,二者一直都是处于监理和被监理的关系,直到邬少湫和白茸的关系发生转变,青龙殿在四极殿的位置也变得敏感。
这种时候及内阁老阁主去找青龙殿的长老,简直就是把尾巴摆在大街上任人踩打。人老了就会念旧,人闲了就会想以前的事情,对于老阁主那一辈的恩怨情仇,傅隐实在是不想在掺和,但牵扯到巫山的行动也不能完全不管,该怎么办呢?
“节螭现在何处?”傅隐猛然想起玉节螭好像就在妫城,如果让他去冥昭城,说不定能拦得住这几位老人......
灰色的身影回应道:“在慕家。”
慕家!
傅隐转身直勾勾的盯着灰影,灰影被傅隐盯得瑟瑟发抖,“属下不敢撒谎,只是他确实在慕家。”
节螭这个时候去慕家做什么?
傅隐本来不想走的但节螭在哪,她又想不明白节螭为什么会在慕家,所以只能跑一趟了。
“长姊!”
节螭确实猜想过傅隐会来慕家但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傅隐看到节螭和慕枫、邬泠宣坐在一起喝酒,心底的火气蹭蹭就上来了。
“节螭,你出来一下,我有事跟你说。”
节螭看了邬泠宣但后者的眼睛从傅隐的身影出现的那一刻就一直钉在她身上,压根就看不到节螭的暗示,对此,慕枫只是无奈的摇了摇头,节螭站起来的时候还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瞟了眼邬泠宣。
“你跟邬泠宣很熟?”节螭跟在傅隐身后走到慕家的后花园。
节螭一点都不避讳的点头。
“既然你还有闲心喝酒,不如去冥昭城找你师伯喝?”
节螭听傅隐提到邬少湫,脸上的笑容片刻间就僵住,认怂道:“长姊,我知道错了。”
傅隐本来还想着安慰一下节螭,谁知道人家压根就不需要安慰,脸上容光焕发,一点失落的迹象都没有。
“老阁主去找夏安殿下,你去跟你师伯通个气,万一吵起来,你还能和你师伯一起拉着两位老人。”
节螭不解的问道:“拦着老阁主和夏安殿下不是找老殿主更合适吗?”
节螭这话刚说出来就迎来傅隐的一个白眼,“你找得到老殿主吗?”
自从邬少湫将青龙殿事务交给傅隐之后,老殿主就甚少露脸,最近一次见到还是及笄之礼的时候。
节螭出发去冥昭城之后,傅隐在暗中也安排了人手,她总觉得这次的事情不太对劲但就是说不上来。
沧海桑田总舵,蓁莽出关看到文烨那张笑得猥琐至极的脸,直接就伸手打了过去,文烨脚下一点,后退的同时开口道:“小侄前来,是给舅母贺喜的。”
虽然已经跟那些傅隐在妫城十分有可能接触到的人打过招呼但为了以防万一,文烨还是一早就来蓁莽闭关的地方蹲着,这件事总归还是蓁莽出面更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