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摊棚顶上的雨声逐渐变小,严悸望着棚外逐渐明朗的天空,轻叹道:“雨停了,天也快亮了。”
傅隐没有回答,只是一味看着被雨水浸湿的地面,妫城虽然通向海域但城内的引流工程并不完善,积水还是常有的事。
严悸看向傅隐的眼睛,求生的欲望早已被使命缠绕掩埋,毫无喘息之地。
“如果无求没有死,是不是······”
仁德书院的诗谈会上严悸曾经见过一个很想倾寒公主的人,她是轩辕家的三姑娘,是诗谈会上的焦点,是和傅隐截然相反,充满生机的大活人。
“人死不能复生,没有如果。”
傅隐直接打断了严悸的幻想。
时间是唯一的无能为力,既然无能为力,傅隐就不会在无能为力的事情上浪费时间、浪费精力。
“无求如是,倾寒亦如是。”
傅隐从来不喜欢强求但这次她没有选择,她早就把自己的生路堵死了。
“我和大嫂商量过,如果劝不动你,那我们就把小宣在乐玥城做的事情再做一遍,大嫂会做的更彻底。”
严悸实在没有办法,只能把白茸搬出来。
“你把她搅进来,想过你大师兄会有什么反应吗?”
自从白茸在黑水山和及内阁之间选择后者之后,邬老就一直试图把白茸扯到无名计划中但每次都被邬少湫阻止,一开始邬少湫只是受轩辕浩之托在暗中清理掉邬老派到祁连山的沧海桑田但后来在乐玥城见到白茸后邬少湫就变得心甘情愿,都不需要轩辕浩再一次次的叮嘱了。
“大嫂还要找大师兄算账,他没工夫找我。”
严悸是和白茸打过招呼才过来的,纵使他有时候看不惯邬少湫的一些行为但对于白茸,严悸还是发自内心的尊重。
得知这个乐玥城真相时傅隐想过补救的办法但似乎都没有什么用。
这样的代价,傅隐根本无法想象邬泠宣是以什么样的心情下定决心,毕竟这看起来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后来他是怎么恢复的?”
傅隐记得宇隐在苍翼遇到羌令宣的时候他的内力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那么短的时间肯定是用了什么不为人知的办法,而这世上所谓的现成办法,背后的代价都不会太轻。
“不就是头发提前变白了嘛!”
严悸就像看不到傅隐脸上的怒色一样,自顾自的偏开了脸。
傅隐急道:“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能不能不要再开玩笑了!”
方才得见一点光亮的天空,一瞬间又暗淡了下来,傅隐的眼中是急躁和冲动,这就是严悸要的效果。
“小楠,不论代价几何都是他自愿的,没有人逼迫他。”
邬少湫虽然在期间穿针引线但若邬泠宣没有这样的心思,没有踏进青龙殿的书楼,那邬少湫穿的线根本就不会被他碰到。
一步错,步步错······
傅隐第三次感觉到窒息的无力感,第一次是三域之乱亲眼看着先主被万箭穿心却无能为力、第二次是仁无求死讯传到巫山的时候、第三次······
心底最深处的位置,傅隐曾经冰封过两次,如今看来这事不过三的最后一个名额就是冷逸了。
傅隐觉得命运真的很可笑,给了她铁石心肠的命运又在其中掺杂了一些多余的情愫。
严悸看着傅隐逐渐空洞的眼神,慌了。急忙上前晃动她的身体,“小楠,你醒一醒,不要想了。”
【不要想,直接去做!】
这是先主在世时最常说的一句话,倾寒公主相信这句话,结果就是三域之乱。
后来的侯冈木南和傅隐不再信,她更愿意三思而后行,为每一个决定都做好退路的安排。
可是,那次的醉酒是可以控制还是真的撑不住了。
她想不起来,犹记得那日醒过来看见邬泠宣的时候,傅隐的内心是十分震动的。
自己成了乱子,搅乱了自己的计划。
这就是报应罢!
傅隐真的很想学轩辕浩一样装作无情,可是轩辕浩并非真的无情只是从刚开始到蓁莽临死前的半个月里他一直都是无意于宇凌,但后来只剩下半个月的时候他顿悟了,第一次不顾理智的跑去了矻圩城,可是这次蓁莽把他推开,因为心里的位置被占据太久,根连着根,连根拔起的痛也是走火入魔的原因之一。
生死之间,情谊断却。
生死剑中了无情分。
这两句话是刑砜谷的建立者留在谷口的石碑上,那座石碑的行踪像极了墓碑,一如被这句话送走的历代刑砜谷弟子。
傅隐不希望冷逸和蓁莽死的一样,所以在得知他会使用生剑法时那么生气,平生第一次将个人情绪迁怒于巫山这些不相干的人身上,平复心情之后,傅隐以为自己只是不想和文霜输的一样所以才生气,根本就不会承认是因为动了心。
动心?
红阎王有心吗?
倾寒公主有一颗骄傲热烈的激进之心、轩辕楠有一副恬静优雅的世家风范但这些和傅隐没有关系。
倾寒公主死了,轩辕楠也可以死了。
严悸仿若看透了傅隐的内心,出言打断了她的思绪,“轩辕楠不只是轩辕家的三女公子,她还是羌河二公格夫人,羌河成字辈唯一个公主雅安公主的生身母亲,她要是不明不白的死在了中原,羌河肯定会举兵来查。”
严悸的话就像初冬的一块尖石,在尚未牢固的冰面上激起一层接着一层的水花。
“你就是这样骗的子仲同你合作。”
严悸一直等着傅隐问出这件事,只有这样,他才能顺理成章的告诉傅隐自己动手了解公望的原因,要不然他实在开不了这个口,说到底严悸当年之所以忍了下来也是因着公睆的缘故,这个小姑娘明明自己都还没有长大却已经成为了傅隐的一道光,照亮了傅隐和文烨后又将自己的生命燃烧掉,换来傅隐对公家的庇护。
精明如傅隐自然看得出公睆的算计,可是从来没有喝过水的人,只要碰到一点点的甘霖就会视若珍宝,怎么还会有心思去辨别真与假。
“公望要是再不死,哑柯马上就查到了。”
沧海桑田的人很精明,利用哑柯对公望的敬意一步步的引诱着哑柯去调查公望拜入刑砜谷前的来历,哑柯现在已经查到公望出身妫城,用不了多久就会查到公望和公家的关系,到时候羌成耀就真的躲不掉了。
被尖石刺破的冰块落入水中不消片刻就被寒流吞噬,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辰良悄无声息的将巫山在妫城的势力收拢,此举令轩辕家和沧海桑田警戒,沧海桑田派出很多线人企图混入其中,轩辕家更是直接上门。
辰良想过轩辕家会来人但没有想到来的居然是轩辕夜······
家族的变故并未让轩辕夜分心,依旧是那副从容不迫的样子。
“三妹不在吗?”轩辕夜环顾四周未见傅隐身影,心中不禁起疑。
“王爷日理万机,自然不会轻易见人。”幸好傅隐经常不露面,不然这场戏辰良定然是唱不下去,毕竟他本来就不善说谎。
“轩辕先生不请自来有何贵干?”轩辕家的人基本上不会出现在巫山的地盘上,一方面是轩辕家的家训听起来就看不起巫山这样的污浊之流,其次比起后起之秀的巫山,轩辕家更会对树大根深的青龙殿感兴趣。
“阿杳的婚事还有几处需要改动的地方,我想着过来和三妹商量一下,既然她不在那我就在这里等她。”
这下麻烦了!
辰良接到傅隐要来妫城的命令到现在一直都没有见过傅隐,而且上报的信也都没有回音,傅隐要是一直不显身,辰良感觉自己这出戏马上就要露馅了。
就在辰良一筹莫展的时候,救星出现了。
“辰良,尚诚行来人了。”
尚诚行是这两年慢慢崭露头角的商行,主要从事出海是生意,容与主理妫城分舵时和尚诚行有过几次接触。
“先生见谅,尚诚行不知道巫山内情,属下还得前去应付一二,先生请自便。”
傅隐得到容与叛变的消息后就将妫城的重要情报一应转移,如今这个分舵里除了一些采购单外并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
辰良跟轩辕夜打过招呼后就急匆匆的往外走,辰良并没有和尚诚行接触过但对于来者辰良是再熟悉不过了。
及肩青丝用一条雅青色丝绦简单的绑着配上月牙白的宽袖外袍显得格外成熟,辰良第一次见他的时候还是在冷逸怀里,小小的一个,小脸蛋红扑扑的,双瞳里是还倒映着纯粹的光芒,辰良第一次切实的感受到岁月如梭、消逝无情的感觉。
“你不用这么谨慎罢?”
辰良拉着人就往院子外走去,这座院落的四周都是巫山的护卫,但由于之前收拾容与留下的旧账时为了避免乱瞄的眼睛,辰良将人都散了出去,现在轩辕夜在里头,辰良也不好刻意将人叫进去,只能拉着往外走。
“小心使得万年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