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多了想起来就更多,邬少湫不想沉溺于过去,起身离开,让少年独自沉思。
祠堂之外的露天刚刚下过一场春雨,润泽万物,洗净往昔污浊却洗不掉内心的欲望。
“岁月催人老,你也掉进来了?”
紫色的身影从正门走来,在雨后显得更加刺眼。
“我已经见过她,她接受了我的提议。”
想起那道素色的身影,荼蘼心里不免唏嘘,曾几何时她也是不染尘埃的雪莲,可惜最后被凡人所扰,愤然入世,可这肮脏的尘世终究是与她格格不入。
“你就非得把她扯进来吗?”
提及白茸,邬少湫再也无法保持理智,他忍了这么多年就是不想让白茸入局,可现在好像一切都在适得其反。
“事到如今你觉得她还有可能置身事外吗?”
之前不用入局是因为有人挡着,现在没人挡着自然就得站出来面对,白茸如是,邬少湫亦如是。
“你既然已经跟她说好,还来找我做什么?”
邬少湫不想和荼蘼纠缠,抬脚就要走。
“乐玥城之乱的真相,你真的查清楚了吗?”
乐玥城之乱虽然已经结束十几年但冷逸至今还在查,他觉得当年并没有查到最后,他想把一切都查完,可这世上的事情一旦彻底揭开,见了光是要灰飞烟灭的。
“不劳费心。”
上一辈的事情,冷逸知道的终归不多,他没有方向查起来自然费力但邬少湫什么都知道,他看得出来乐玥城之乱的元凶是谁,也看得出幕后主使是谁,但他还是不能出手,因为这也是计划的一部分,轩辕浩过世的那年,邬少湫就去昆仑山把一切都问清楚了。
邬咎安排了一切,他既然算到傅隐和冷逸的事情,定然也算得到乐玥城的事情,可他什么都没说,就那样看着傅隐一步一步的走向深渊。
“我想让昆仑山给我算一卦。”
或许真的是到了无法抉择的时候,荼蘼也选择了这种自欺欺人的方法。
邬少湫叹气道:“关于昆仑山的传言都不过是世人的遐想,若真有这样的效果,昆仑山又为何要避世。”
这话说出来邬少湫自己都觉得假的很,可是还能怎么办······
荼蘼冷笑道:“昆仑山的卦数若是假的,为什么紫醉真人和文霜会死无全尸?”
邬少湫淡淡道:“文霜死于诅咒,紫醉真人乃是走火入魔而亡。”
曾几何时邬少湫对这师徒俩的死因一直是遮遮掩掩,现在这么坦然的说出来倒是让那个荼蘼没有想到。
“紫醉真人修行向来稳当,也没有急功近利之心,如何就会走火入魔?”荼蘼显然没有打算就这么揭过去。
“这件事跟你有什么关系?”邬少湫搞不懂荼蘼一直查跟她无关的事情能捞着什么好。
“兰华一直在查紫醉真人的死因。”
荼蘼也是无意间知道原来兰华和紫醉真人有那样的过往。
“她们的恩怨纠葛又多又杂,知道了也没什么用。”
那一辈的人基本上都死的差不多,活下来的要么放下了,要么就是为着后生也不会再去翻旧账。
“兰华想用这件事跟小楠换昶威和子都的命。”
邬少湫冷笑道:“一件事换两条命,她怎么这么会算计?”
荼蘼说:“也许年纪大了,想事情也就简单了。”
对于兰华的一些行为,荼蘼也是无力,所以她只能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让她死的体面一点。
“那你呢?”
邬少湫忽然觉得这件事好像还挺有趣的。
“我想成为沧海桑田的渠魁。”
邬少湫捧腹大笑道:“真是这么多年再没有听过更可笑的话了。”
“你知道成为沧海桑田的渠魁要付出什么代价吗?”
这世上除了感情以外所有的一切都是明码标价,即使是实现野心也是要付出代价。
荼蘼坦然道:“我现在正好是任何代价都付得起的时候。”
国破家亡之际,每一个失去家国的人都在感慨悲伤,只有荼蘼感到一身轻松。
她卸掉了长公主的担子,第一次作为荼蘼这个人活着,伺候做的一切都只为了自己,至于国仇家恨,跟她又有什么关系······
“哼,我一点都不关心沧海桑田的渠魁是谁,但你成为渠魁后打算做什么?”
邬少湫虽然对沧海桑田无感但沧海桑田这些年一直和巫山过不去,还在暗中挑衅祁连山,这样的话邬少湫就没有办法置之不理。
“我只要江湖。”
荼蘼想事情结束后红阎王肯定会让巫山消失,毕竟只是一把剑,完成它的使命后就要回鞘。
“江湖和朝堂从来就不可能分得清。”
江湖庙堂看似毫不相干,但实际上各种关系错综复杂,庙堂想要借助江湖的力量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江湖也需要庙堂的门面壮大自身,可以说很多时候都是互惠互利的关系。
“成为沧海桑田的渠魁,第一步就是你要舍弃虞国公主的身份,改头换面,从此不再以虞国公主自居。”
放弃身份等同于放弃过去,荼蘼了解邬少湫,若自己答应,他肯定会把虞国庙堂残存的那些人全都杀了。
“你的条件是什么?”
邬少湫这么说就相当于已经默许和荼蘼的交易但荼蘼还是要先弄清楚邬少湫所图。
邬少湫淡淡道:“你和白茸的交易就此终结。”
邬少湫虽然说过不会对白茸入局的事情再过问,但他还是想能避免就避免白茸亲自动手的可能,轩辕浩过世以后这世上就剩一个白茸能牵动他的心神,他难以想象若是白茸出事,终结会变成什么样子。
“你做这些,她知道吗?”荼蘼的眼眶已经开始泛红,明明说好的放下,说好的不再去想,不再为他动心,可是几十年的爱慕又岂是那么容易就能放下,若真的那么容易,一向坐怀不乱的怀如又何至于为了严悸动起了对红阎王下手的念头。
邬少湫淡淡道:“做出来的事情是自己想做的,不一定要让谁知道。”
邬少湫暗中做的事情本来就不少,有些事情他知道白茸不会同意,可他还是做了,只因为他想给自己找一个寄托,给自己这颗放荡不羁、孤独的心找一个寄托的港湾,不至于真的活着像个行尸走肉一样。
“我明白了。”
这句话三十年前荼蘼就已经说过一次但心境却不太一样。这次她是真的释怀了。
邬少湫垂眉道:“要是怀如也能像你一样释怀就好了。”
邬少湫想着最近祁连山动作频频,怀如的事情早晚都会被人发现,到时候就要想着怎么拦着冷逸,思及于此,邬少湫的头就又疼了。
······
乐玥城过云烟,夕溟和傅隐相对而坐,一旁的冷逸眼睛直直地钉在夕溟身上。
夕溟像从前一样打趣道:“莫不是在下的脸上有什么,让冷逸兄如此着迷。”
冷逸顾忌着傅隐在,终归是没有动手,但眼神中早就将夕溟切得零碎了。
傅隐无视这两个幼稚的家伙,直言道:“六公子去而复返想必已经做出选择了。”
夕溟淡淡一笑道:“纵使要死,能不能在临死前再努力一回,反正现在不管是江湖还是庙堂都已经没有人可以撼动红阎王,偶尔出现一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敌人也不是什么坏事。”
太过安逸的局面容易让人失去警惕,变得松懈。傅隐很讨厌这种感觉,所以她确实在认真的思考夕溟所言。
“六公子明知是败局还要继续,有什么意义吗?”
夕溟叹气道:“至少可以给活下去的人一个提醒。”
面对夕颜的时候,夕溟总是会下意识的将心机和野心收起,不为别的,只因为她是夕溟这纷纷扰扰的一生中唯一的私心,他的妹妹本来就该在云端之上,却因为轮回报应掉了下来,身为兄长的他既然没有办法把她送回去,那就要在离开前教会她怎么活下去,更何况还有严黎在,夕溟总是不用太担心。
“六公子觉得严黎和夕颜公主之间如何?”
傅隐这一问,连身边的冷逸都愣住了。
夕溟收住惊讶的神情,缓了缓,问道:“红阎王这话是什么意思?”
夕溟这些年虽然没有现身但一直在暗中关照着朝颜,如今自然有人清楚陨萚对朝颜的心思,傅隐在这个时候说这话不免让人多想。
“若是夕颜公主愿意跟严黎走,或许陨萚也能死了这份心。”
傅隐本来只是说出来诈一诈夕溟,哪曾想身边的冷逸却激动了起来。
冷逸心想,若真是这样,或许简兮和陨萚的事情能成。
虽然少艾一直和冷逸过不去但陨萚的为人,冷逸是放心的,更何况他还是文烨的儿子。
傅隐斜了冷逸一眼,夕溟也当即浇了盆冷水,“夕颜和子户青梅竹马,自幼相识,若是有可能,在下早就撮合了。”
总是夕溟再有心,严黎对夕颜也仅仅局限于玩伴,而夕颜对严黎的态度更是和夕溟无异,如此情形,夕溟再怎么想也不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