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邬少湫的威胁,轩辕茹不屑一顾道:“请便。”
活着的人她尚且都护不住,还能有什么心思去管死人的体面。
“你不在意,可是令堂也不在意吗?”
一日夫妻百日恩,虽然是家族定下的,但到底是十几年的夫妻,怎么可能一点感觉都没有,更何况轩辕茹的母亲还是世家闺秀的楷模,温文尔雅,不染尘埃,若非家族没落也不可能嫁给一个旁支。
“你什么意思!”
轩辕茹除夕那天回到家中就看到母亲和弟弟的牌位,她以为他们已经不在了······
邬少湫轻笑道:“他们还需要你这张脸,自然手上就会留着制衡你的筹码,只不过他们最近好像也内讧,所以有人想借你的手除掉异己,放出你母亲和胞弟亡命的消息才可能让你起鱼死网破的决心。”
黄曜石般的凤眼一如既往的深邃不可探,轩辕茹无从取证邬少湫所言的真假,但怀疑的种子一旦埋下,接下来就必定会有所行动。
“你知道他们在哪?”
有了寄托,死去的心一瞬间就恢复了生机,邬少湫不语,只是静静地与轩辕茹四目相对。
轩辕茹到底是入局多年,一下子就看懂了。
“湫殿想要轩辕茹做些什么?”
世上从来就没有平白无故的好,一切的行动都是可以找到动机和缘由。
轩辕茹向来有自知之明,所以也从不做无谓的幻想。
“继续你和海市蜃楼的交易。”
轩辕茹怔了怔,显然没有料到邬少湫提出的条件会这么简单。
“如果你相信他们母子身亡,定然不会再受海市蜃楼的掣肘,可是他们活着,你就需要海市蜃楼的力量帮你找到且护住他们,而且现在除了海市蜃楼以外江湖中还有哪股势力会和你这样的人做交易?”
邬少湫所言字字戳心但又都是事实,江湖中即使是和红阎王最不过去的沧海桑田都没有产生过弄一个假货,因为他们很清楚这么做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若红阎王不是轩辕楠,那么轩辕家这么做就是自掘坟墓,全族都要覆灭······
“你不想知道吗?”
轩辕茹以为邬少湫来到伧葭山就是要入局,没想到他还是走一步退一步。
邬少湫坦然而笑道:“我知道与否已经不再重要,只要他知道,这件事情就还有挽回的余地。”
轩辕肃这么些年的作天作地还能活的安然无恙,依仗的不过是轩辕浩的面子,现在的这个轩辕家虽然已经满目疮痍但到底是轩辕浩一辈子的心血也是他临终前最牵挂的之一,邬少湫就是再看不惯轩辕肃的嘴脸,也不可能真的眼看着轩辕家就此没落而无动于衷。
轩辕茹看着邬少湫脸色的变化,暗叹道:“既然这样,那就请湫殿费心找找。”
轩辕茹说完就往外走,邬少湫却一点都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对此轩辕茹并没有什么反应,毕竟这座密室本来就不是她的,她也只不过是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下找到这么个暂时藏匿的所在,她想轩辕家应该有不少人知道。
轩辕茹刚从庆泽堂走出去就和轩辕厝撞上,轩辕厝抬手一掌将轩辕茹击到墙上,“吃里扒外的东西!”
轩辕茹伸手擦去嘴角浸出的鲜红血液,轩辕厝第二掌就紧接而上,轩辕茹下意识的闭上眼睛,突然她感觉眼前一暗,轩辕茹缓缓睁眼就看见邬少湫挡在自己面前接住了轩辕厝的那一掌。
轩辕厝讥笑道:“怎么,太久不见人,连自己的儿媳妇都认错了?”
邬少湫平静道:“还好,比不过某些人放着自己家一堆烦心事不管,一门心思想着插手别人家的事。”
说话间邬少湫的眼中浮现出一抹青光,轩辕厝认出之后抬手遮眼,可惜太迟了。
青龙殿的“迷离”心法从未失手,邬咎让邬少湫拜师青龙殿自然不可能是喊一声师父就了事,该学的、该会的,邬咎一样都没有让邬少湫落下,因为他就是这样一个人,自己做不到的事情却能冠冕堂皇的要求别人做到,可偏偏就是有两个蠢货被他说服,跟着他一起坠落,邬少湫伸手想要把他们拉上来,可这两个蠢货居然把他推开,自己跳了下去,现在一个已经死了,难道他还要眼睁睁看着另一个也落的这样的下场吗?
邬少湫将轩辕厝扔到地上,对轩辕茹说道:“你记得找人来把他抬走。”
“你就不担心他醒过来说些什么不该说的吗?”
轩辕茹以为邬少湫会直接杀了轩辕厝,哪曾想他只是看来轩辕厝一眼,轩辕厝就昏过去了。
邬少湫轻笑道:“只要你不说,他醒过来就不会记得方才发生的一切。”
说完,邬少湫拂袖而去。
轩辕肃在祠堂跪了两天后终究是被心软的轩辕夜带回去休养,本该热闹起来的祠堂一下子又安静了下来。
邬少湫并没有直接下山而是来到了祠堂,他席地而坐,静静地看着正中央的那面牌位,好像要一眼把它洞穿。
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并未让邬少湫回首,他甚至一动都没有动,来者在他身边坐下,学着他的样子专注的看着那块牌位。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少年的声音稚嫩而青涩,带着对逝去至亲的好奇心向尚在人世的长辈提出最天真的问题。
邬少湫眉眼微微颤动,避着眼睛说道:“稳重、谨慎、自持,他几乎是一个完美的儿子、完美的族长、完美的兄长、完美的朋友,却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更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
他可以容忍自己的父亲利用自己,可以容忍自己的族人站在自己的肩上往前走,甚至可以包容自己的手足和朋友,在他们需要的时候及时的伸出援手,可是面对自己的结发之人他总是冷漠的,像一滩死水一样,面对自己的女儿他也总是说不出一句话,只是淡淡地看着小丫头越走越远却不愿意拉一把。
“那作为臣子呢?”少年终究还是把心底最深的疑惑问了出来。
史书上关于他的记载参差不齐,有的说他是权倾朝野的奸佞之臣,有的说他是被君王埋没的将帅之才,也有的说他是在谋反兵败后自刎而亡······
这些流言在不同的国家中记载的细节也不一样,少年总是觉得这些都不是他真正的样子。
面对少年的疑问,邬少湫淡淡地说道:“他从来就没有想过要谋反。”
以轩辕浩在坞枫朝廷的实力若是要谋反完全可以兵不血刃的就做到,但他没有,他身边的人不止一次的劝过他,劝他去谋反,可是他还是那么固执,固执的坚守着所谓的臣子本分,就是不愿意越过最后一条线。
“有的时候固执也是可以害死一个人的。”
但凡他不那么抱残守缺,但凡他睁开眼睛看一眼现在的江湖,都不至于死的那么难看······
少年认真的听着,邬少湫越往下说,少年的面色就越凝重,好像在思考些什么······
“你比他想得开,但你的母亲却好像正在一点一点的向他靠近。”
邬少湫是话在少年的心中敲响了警钟,“还是没有办法吗?”
死去的人已经无法挽回但活着的人不能再出事,少年无法想象那一天到来时自己会以什么样的心情面对,虽然没有怎么相处,虽然总是冷言冷语但母亲在少年的内心深处还是值得敬重且仰望的存在。
邬少湫叹气道:“往事不可追,未来尚可争。”
邬少湫已经冷眼旁观过一次,断然不会再有第二次。
少年起身掸了掸衣上的灰尘,站起来问道:“您也觉得我会残害手足吗?”
邬少湫淡淡道:“她没有这么想,只是她的经历和你的性子让她的内心中很自然的就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少年反问道:“就她一个人有这种想法吗?”
一样张扬的红发、一样充满希望和野心的星眸,邬少湫看的愣了神,“你真的很想她但她没有这么做,所以至少我相信你不会。”
邬少湫从来不会替任何人发表看法,每个人的意识都是独立且自主的存在,每个人的想法也都是不一样的。
耀眼的星眸对上黄曜石般的凤眼,相似却又不是那么像,一个是半截入土的坦然释怀,一个是正当盛年的年轻气盛,就好像两个时代的人在对视,双方都想从彼此的眼中找到直接想要的答案但最终都是一无所获。
“您能劝劝我母亲吗?”
少年曾经寄希望于白发三千的父亲但最终那个男人也只是摇了摇头,什么回应都没有。
邬少湫轻轻一笑道:“你的母亲现在已经相信你了。”
覃兮在伧葭山这么多天,巫山不可能一点消息都没有得到,既然巫山没有人出面,就说明她已经接受这个现状,既然她能容许覃兮在伧葭山行动,定然是在心中给予了他一定的信任,只可惜意气风发的少年并没有注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