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概真是一张充满了爱恋气息的照片。南川扬搂着唐明修的肩,身旁站着将自己装扮成酒神的艺人,远处的一群青年欢快地坐在长桌边喝啤酒看球赛,看到唐明修他们在拍照,纷纷举起冒着泡沫的玻璃杯。
唐明修高兴地拿回了南川扬的手机,不由分说地将它设成了手机屏保。
拉布拉斯的尽头,金色的哥伦布雕像耸入云端。西班牙的血性不知不觉传染给了前来游玩的旅人。
城外,有一座罗马人留下的桥,静静的伫立在瓜达尔吉威尔河上。厚重的罗马遗迹为西班牙过分的热忱增加了一分肃穆,桥上还可以通行,如果不是当地导游好心的指点,南川扬恐怕怎么也想不到那是一座承载了千年历史的建筑。
他们很幸运,一般来说夏天是中国游客出行的高峰期,那时正是干旱的季节。但现在,河床是涨满的,滔滔河水从巨大的桥洞中争先恐后的涌进两人的视线,河滩上长着半枯不黄野草和灌木,而白色的水鸟发出一声更比一声欢快的鸣唱。
阿里乌斯教派的教堂就在这座桥边不远的位置,黄昏的时候,有几位老夫妇前来散步,也有几位不知是兄弟还是爱人的男孩子抱着吉他和单簧管嘻嘻哈哈的往广场走。他们见到陌生的东方面孔,用拉丁语或者西班牙语甚至英语向他打招呼。
看到唐明修与南川扬紧握的手,几人相视一笑,吹起了愉悦的口哨。周围的游客为他们打起拍子,一位老人邀请他的伴侣跳起了舞。有人耸了耸南川扬,用蹩脚的英文邀请他们跳加泰罗尼亚的传统舞。
南川扬问道:
南川扬唐爷,想要去跳舞吗?
唐明修笑着捏了捏他的手心:
唐明修为什么不呢?
悠扬的吉他声飘荡在教堂前的广场上空,男孩们唱着欢快的民歌,先是一遍西班牙语,又是一边拉丁语。大家跟着哼唱,手拉手围成一圈,随着音乐踩起节奏。时而舞步轻快,时而舞步缓慢,但大家出乎意料的富有默契。
也许南川扬的肢体非常灵活,但显然,学舞所需要的那种精巧已经全部停留在了模糊不清的童年。有时观舞的人群发出一阵善意的哄笑,必然是南川扬因为踩错了步伐撞到了唐明修身上,在一双促狭而深情的眼眸中深深地拥了他满怀。
最后,他们直跳到夜幕降临,淡青色的天幕将科尔多瓦主教堂覆上一层神秘的色彩。
那群哥特小伙子的音乐终于停了下来,他们哗啦啦地坐在橄榄树下亮着灯的小酒馆里吃晚餐,有炸鱼、奶酪、全麦面包和大麦啤酒。
男孩们邀请唐明修和南川扬加入他们,一起吃饭。餐馆的老板从后厨跑出来,热情地为他们搬来了两个高脚凳。唐明修犹豫了一下并没有拒绝,而南川扬则摘下了自己的墨镜,撸起袖子在餐桌上替他挡酒。
这些人看着南川扬仰起头喝酒的豪爽,也都互相推杯换盏,他们开始举杯欢呼,红红的脸颊变得更红,后来其中的一些人兴奋的站起来。酒馆老板笑着在店门口挂上了暂停营业的牌子,也加入进饮酒高唱的行列里。
周围的人拿出相机给他们拍照录像,男孩们脱下自己的鸭舌帽,开玩笑似的向行人做出讨钱的姿势。有人很配合地往里面扔东西,唐明修趴在南川扬身上好奇地探头凑上去看,是几块没拆封的巧克力,男孩们把巧克力全给了他们,开玩笑说,“只有情侣才需要!”
没有人能阻挡旅行中令人愉悦的小插曲的所带来的魅力。
一场莫名其妙的狂欢持续到了夜晚,直到南川扬表示他们还要赶一个小时后的末班火车前往托雷多,疯狂的人群才堪堪放过了两人。有一位中年大叔自告奋勇地开车载他们去了火车站。
大叔将他们的行李从后备箱里拿下来,和两个人逐一拥抱:“Felizmatrimonio!”
唐明修笑着说谢谢。
唐明修说正事,川扬。我们大概不必去托雷多了。
虽说是正事,唐明修却依然是一副悠闲的模样:
唐明修我去科西嘉岛,又转移到西班牙,的确不是单纯为了玩。
南川扬愣了一下,点点头。
唐明修今天跟着我们的人太多了,我分辨不出他们究竟是国际刑警,还是对家的间谍。
说到这唐明修皱了皱眉头。
如果是南川扬的老东家,唐明修不介意放肆一些。他非常懂得掌握与官方势力之间的平衡,不该碰的东西绝不碰触,丝毫不挑战他们敏感的神经,而只在底线内运作。
但是他的这种亦正亦邪的风格早就引起了别人的不满,唐明修绝不允许有人在他的地盘做毒品和兴奋剂的生意,一旦发现,黑道教父并不介意与警方精诚合作。
所以想要杀了他扶植别人上位的人在全世界都是一抓一大把。
他只能小心再谨慎。
至少不能把南川扬卷入这场乱局。
分辨不出是很正常的,因为南川扬既见到了曾经熟悉的同事,也见到了很多出现在黑名单档案上的面孔。
这场交易牵动人心,和唐明修经常打交道的人都知道,一旦这位爷亲自出马,便一定会有一批军火迅速地流失到各地。
南川扬唐爷打算做掉他们吗?
南川扬心里有些紧张,但还是稳住了声线,至少在唐明修看来他仍然是对一切都漠不关心的态度。
唐明修你在绍平山才待了几天,怎么就和埃文学的成天打打杀杀的?做掉多可惜啊,那个弹吉他的小伙子多可爱,还送给我们巧克力呢。
绍平山正是唐家老宅所在的地方。唐家宅院的前半部分划出去装修成为了一家疗养院,手续证件齐全,还有上面的人做保护人,说到底谁来到这里都会以为整个庄园都是疗养院的范围,以至于它就明目张胆的建在警方眼皮子底下,却没有人能将它找出来。
但是现在南川扬知道了就等于整个国际刑警组织都知道了,他也不在意当面讲出来。
那个给他们巧克力的大男孩是南川扬的同事,给唐明修的那块巧克力再正常不过,但是放进南川扬手里的却暗藏玄机。
中途,南川扬借着去酒馆里的卫生间的档口扒开了糖纸,纸上用波兰语为基础创制的世界语写着他最新的任务。因为字很小,他不得不眯着眼睛凑近了阅读。
巧克力里包裹着一枚窃听器,他当前的任务就是紧紧地跟在唐明修的身边,尽可能的套出更多有用的情报。
南川扬慢慢地将巧克力纸撕碎,扔进马桶里冲下了下水道。捏着小巧的窃听器,犹豫了片刻,将它贴在了手表带的背面。
可能是做贼心虚,他总觉得唐明修已经知道了些什么。可是按照那人的脾气,别说他真的确认了自己的背叛,就是察觉到一点苗头,唐明修都会快刀斩乱麻的弄死他,然后把他扔到池塘里喂鳄鱼。
南川扬那唐爷打算怎么办?
南川扬收回了自己的思绪,专心地应付眼前的定时炸弹。
唐明修想了想,说道:
唐明修他们想跟,就要做好吃苦的准备,悠闲地在西班牙晒太阳算什么监视?
南川扬将唐明修的话在脑子里转了几圈,迟疑地询问:
南川扬唐爷已经找到下家了吗?
唐明修是啊。
唐明修回答的十分干脆:
唐明修与其说找好下家,倒不如说我突然想起来还有这么一个地方。
南川扬突然有了不详的预感,他的眼皮骤然一跳。
唐明修斯卡布罗集市。
唐明修道,他知道南川扬肯定听说过这个像鬼魂一样游荡在全世界各个角落的移动黑市,除去被邀请的人,很难有人能找到那里。但他还是装模作样地向他科普起这个神秘的市场。
披着二战时期著名临时集市的皮囊的斯卡布罗集市并不售卖迷迭香和手工缝制的衬衣与鹿皮靴。那里最大头的赚项是雇佣顶级杀手的昂贵费用,其次便是军火生意。
由于道上的人都知道唐明修是斯卡布罗集市的会员,倒是没有人敢于在斯卡布罗集市下单买他的项上人头。
更何况不是所有人都能够得到那里的邀请函的。至少在国内,除去唐家人,能够前往那里的只有两个分别盘踞在缅甸和蒙古边界的大毒枭。
南川扬可是,您怎么知道这个集市究竟在哪里?
南川扬的手心出了一层薄汗,他能够感受到自己因为激动,恐惧,和些许欺骗唐明修的不安而纷乱的心脏,鲜活而强劲的跳动着。
南川扬转了转自己的手表,调整到合适的位置,既希望蹲守在窃听器那侧的人能够听的清楚,又希望唐明修不要在他面前好不设防地说出这个惊天的秘密。
愧疚与责任同时涌上心头,互不相让地撕扯着他的灵魂,企图吞噬他的思想。最终,还是理智占据了上风,这应当是必然的结果。
唐明修想在哪里就在哪里,想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事实上,全看今年支付了最多会费的那个人的意思。
唐明修真的丝毫没有怀疑的说出了南川扬想要知道的信息。
南川扬沉默了一会,才找回了自己发颤的声音,用笃定的语气道:
南川扬今年缴纳会费最多的那个人……
唐明修就是我。
唐明修接上了他未尽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