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日,天上黑压压一片。瞅那天儿,就像位老先生要训人似的板着脸。空气中弥漫着股闷热的躁动,窒息似的不让人好过。
从前热热闹闹的大戏院今儿难得清净了,倒不如说冷清。要说昔日这时辰,那桌椅板凳都坐的满满是老少爷们,歪歪扭扭的让跑堂的一溜烟跑。今儿倒是空空落落,物件都被摆的整整齐,干净像未有人用过似的。
像被封存的这旧大院里,突然传来一连串像老鼠啃蜡油似的动静。循声望去,只见一位穿着黑靴的军老爷正翘着二郎腿一边抖着,一边哼哼着不着调的小曲儿,手上还不忘利利索索的磕着瓜子。
许是等的不耐烦了,那爷往地上吐了口瓜子壳儿,拍着桌子闹道,

赵久人呢,都死绝了吗!爷们今儿包场可不是专来嗑瓜子的!
“哎哟我的爷,您消消气,我家角儿这不也是为您打扮吗,说话间就来了。”一位满脸褶子的小老头穿着考究的衣裳屁颠屁颠的赶来,一脸赔笑。
赵久打扮了几个钟头?就是不想给爷唱吧?嗯?
脸上的刀疤着实吓人,那粗眉恶眼的军爷正威胁似的挑着眉。
小老头慌忙拱手,举起捧着的一坛酒,笑盈盈的给这位暴躁爷满上一杯,刚想说点什么,小老头眼睛一亮,“您瞧,角儿这不来了。”
此时戏台上,款款走来一位身长苗条的“美人”,那白面粉妆的俏模样像极了画中走出的“仙女娘娘”,这哪是凡人有的姿色。那眉眼一垂,就像是天上星坠在眼睫上,勾人心魄。举手投足间,尽是不凡,让台下两个爷们傻站在那看直了眼。只是,台上这高大的身材仍让人不禁晃过神,这“仙女”……是个男人啊!
而待他一开口,又是一番惊艳。

辫儿春秋亭外风雨暴~何处悲声破寂寥~隔帘只见一花轿~想必是新婚度鹊桥……
开口间如泣如诉,听的人入神,唱的人伤神。
唱到动情,台上人再不忍眼藏泪光,一滴泪安安静静的滑落面颊,唱声却依旧平稳,听不出丝毫误差。只一把羽扇缓缓遮面,指节分明的一双白嫩纤长的手绝计叫人移不开眼,一双神伤的眸子更惹人分外爱怜。
辫儿吉日良辰当欢笑~为何鲛珠化泪抛~此时却又明白了~世上何尝尽富豪~也有极寒悲怀抱~也有失意痛哭嚎啕~轿内的人弹别调~必有隐情在心潮。
一曲唱罢,已是梨花带雨。那角儿咬着嘴唇,一言不发的站在台上,若有所失的眼神,空洞的望着远处,那模样像失了魂的人偶,
嘴里只呢喃一句
辫儿九郎……
刀疤爷黑着脸,环抱着胳膊靠在椅子上细细打量台上人偶,凶恶的眼神在许久的沉默后缓和,继而摇头叹气。
旁边的小老头刚想说点什么,军爷站了起来,做了个安静的手势。高大的身躯一步步走向戏台,一个翻身跃了上去,来到“画中仙”面前,与他视线齐平。
军爷露出难得的温柔神情,抚摸着角儿冰冷的脸,
赵久辫儿,我对你,你清楚。你爱戏,我买下这座楼供你唱个够,这天底下,有谁比我赵久对你用情更深?你到现在还忘不掉杨家那小子?
辫儿听到这个名字,眼神有了波澜,慌张的用手捂着耳朵。赵久看到辫儿的反应更怒火中烧,抓着他的手,低吼着
赵久他前天娶了云家新娘过门了!你心心念念的早把你抛到九霄云外!三天了,那位新郎官来看你一眼了吗?到头来,你的身边只有我!赵久……
看着辫儿蹲在地上抱头的样子,赵久咬着牙,说话声越来越小,竟温柔的俯下身,眼角湿了一片,
赵久我赵久虽不像他同你青梅竹马,但却是一心向你,在你最落魄的时候陪着你的是我,你看看我,辫儿……
原以为粗俗恶人,谁料是深情种。而辫儿始终没有抬起头,直抱着手臂哆哆嗦嗦,不愿让人听到他一句哭声,重复呢喃着一句话,
辫儿九郎……护我
赵久哼,也只有你能这样折磨我,晚上,我带你溜进那小子家,他如果再敢惹你难过,我保证他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