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虚的桃花，今年开得比往年更盛了些。
折颜站在一株老桃树下，仰头望着层层叠叠的粉云，日光从花隙间漏下来，在他月白长衫上洒下斑驳的光影。他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花瓣，指尖轻轻摩挲着那柔软的质地，嘴角不自觉扬起一丝笑意。
“你倒是清闲。”
身后传来再熟悉不过的声音，折颜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这四海八荒，会这么不客气同他说话的，除了那只小狐狸，再没第二个。
“不清闲，难道去和你四哥处理天族那堆麻烦事？”折颜转身，果然看见白真一袭青衣，斜倚在不远处的桃树下，眉目如画，比满林桃花还要灼眼几分。
白真挑眉，几步走近：“听说你新酿了桃花醉。”
折颜打量他片刻，忽然笑了：“消息倒是灵通。不过这才封坛几日，你就惦记上了？”
“若不是好酒，你折颜上神会亲自酿？”白真伸手，“拿来尝尝。”
折颜拍开他伸来的手：“急什么，还没到火候。”说罢转身往桃林深处走去，白真也不多言，慢悠悠跟在他身后。
二人一前一后穿过桃林，落花簌簌，沾了满身清香。
竹舍前的石桌上早已摆好了茶具，折颜拂袖坐下，自顾自斟了杯茶。白真在他对面落座，也不客气，拿起另一只茶杯斟满。
“听说青丘近来不安宁？”折颜抿了口茶，状似随意问道。
白真哼了一声：“还不是天族那点事，非要与青丘联姻。我那几个侄女，哪个是省油的灯？”
折颜低笑：“你这做叔叔的，也不帮着相看相看？”
“有什么可相看的，”白真放下茶杯，眉眼间透出几分不屑，“天族那些人，一个个板正无趣得紧，配不上我青丘的狐狸。”
折颜抬眼看他：“哦？那你说说，什么样的才配得上？”
白真正要答话，忽然察觉折颜话中的调侃，当即瞪他一眼：“横竖不是你这样的老凤凰。”
折颜也不恼，反而笑得越发愉悦：“那我便放心了，省的哪天你青丘的狐狸缠上我来。”
白真瞥他一眼，懒得接话，自顾自又斟了杯茶。
微风拂过，几片桃花瓣飘落在石桌上。白真伸手去拂，却不防被折颜握住了手腕。
“别动，”折颜的声音忽然低了几分，“你袖口沾了东西。”
白真一愣，低头看去，果然见袖口处不知何时沾了一小片桃花瓣。折颜的手指轻轻拂过那片花瓣，动作轻柔得几乎让人察觉不到。
但白真却觉得被他触过的皮肤隐隐发烫。
“好了。”折颜松开手，神色如常地端起茶杯，仿佛刚才只是随手之举。
白真收回手，莫名觉得有些不自在，只好低头抿茶掩饰。茶是上好的昆仑雪芽，清香回甘，但他却品不出滋味，只觉得方才被折颜碰过的手腕还在隐隐发热。
“你这茶...”白真斟酌着开口，想打破这莫名的氛围。
“比不上你青丘的，我知道。”折颜接得自然，眼中却藏着几分笑意，似乎看穿了白真的不自在。
白真轻哼一声：“知道就好。”
二人一时无话，只听得风吹桃林的沙沙声，和远处溪水潺潺。几只仙雀落在不远处的枝头，啾啾鸣叫，又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折颜忽然起身：“走吧。”
“去哪？”白真抬眼。
“不是说想尝新酿的桃花醉？”折颜挑眉，“带你去看看，免得你日后总惦记着。”
白真这才起身，跟着折颜往竹舍后走去。转过一片桃林，眼前出现一个不大的山洞，洞口被一层淡淡的仙障笼罩。
折颜挥手撤去仙障，率先走入洞中。白真跟随而入，顿时一股清冽的酒香扑面而来，其中又夹杂着桃花的甜香，令人未饮先醉。
山洞内整齐地排列着数十个酒坛，皆用桃木封口，贴着符纸。折颜走到最里侧的一个坛前，轻轻拍了拍坛身：“这是今年第一批，用的都是东头那几株老桃树的花，昨夜刚封坛，还需再等上三日。”
白真深吸一口气，酒香沁人心脾：“闻着倒是不错。”
折颜轻笑：“能得到白真上神一句‘不错’，倒是难得。”
白真瞥他一眼，忽然道：“那我三日后再来。”
折颜似是早料到他会这么说，摇摇头：“三日后的这个时辰，过时不候。”
“小气。”白真轻嗤，眼中却并无恼意。
二人走出山洞，折颜重新布下仙障。此时日头已经西斜，天边染上一片绯红，与满林桃花相映成趣。
“今日不留你用饭了，”折颜忽然道，“方才收到墨渊的传音，约我商议要事。”
白真点头：“正好我也该回青丘了，免得四哥又唠叨。”
二人并肩走出桃林，折颜忽然停下脚步，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白玉瓶递给白真：“拿去。”
“这是什么？”白真接过，拔开瓶塞，一股熟悉的桃花香扑面而来。
“去年埋的，就剩这些了。”折颜语气平淡，“省着点喝，别一口就没了。”
白真握着还带着折颜体温的玉瓶，唇角不自觉扬起：“这么点，还不够塞牙缝的。”
折颜瞪他一眼：“不要就还来。”
白真迅速将玉瓶收入袖中：“送出去的东西哪有要回去的道理。”说罢，化作一道青光远去。
折颜望着他消失的方向，轻轻摇头，眼中却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笑意。
远处桃林深处，传来几声凤鸣，清越悠长，久久回荡在昆仑虚的暮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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