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光阴,于神仙而言不过弹指一挥间。
白真却难得记着时辰,第三日晌午刚过,便出现在了折颜的桃林外。他今日换了身月白长衫,袖口绣着银线暗纹,比平日里少了几分疏懒,多了几分矜贵。
折颜正在院中翻检晾晒的药材,见他来了,也不惊讶,只淡淡一句:“来得倒早。”
“怕来晚了,某些小气的老凤凰不认账。”白真自顾自在石桌旁坐下,瞥见桌上已经摆好了两只白玉酒杯,唇角不由弯了弯。
折颜放下手中的草药,净了手才走过来:“酒是好了,但有个条件。”
白真挑眉:“什么条件?”
“陪我下一局棋。”折颜衣袖一挥,石桌上便出现了一副白玉棋盘,棋子温润,透着淡淡光晕。
白真轻哼:“赢了我才给酒喝?”
折颜摇头:“不论输赢,都给你喝。”他执起黑子,“只是许久没与你下棋了。”
白真这才执起白子,落子干脆:“那你可要小心了,别输得太难看。”
折颜但笑不语,只从容落子。
二人不再多言,只听得棋子落盘的清脆声响。桃瓣偶尔飘落,沾在棋盘上,又被袖风轻轻拂去。
白真下棋如其人,看似随意,实则步步为营,偶尔兵行险着,出奇制胜。折颜则沉稳许多,每落一子都经过深思熟虑,偶尔被白真逼得紧了,也不见慌乱,总能寻到化解之法。
日头渐渐西移,棋盘上局势越发胶着。白真执子沉吟良久,忽然瞥见折颜袖口沾了一片桃花瓣,与三日前一般无二。
他一时分神,落子便偏了几分。
折颜抬眼看他:“确定下这里?”
白真回神,见自己落子位置不佳,却也不好改口,只得硬着头皮道:“自然。”
折颜不再多言,落下一子,顿时将白真一大片白子困死。
白真轻啧一声:“乘人之危。”
折颜轻笑:“是你自己分心,怨不得我。”说着起身,“罢了,这局算和棋。去取酒罢。”
白真跟着折颜往山洞走去,这次折颜却未撤去仙障,只示意白真自己动手。
“不是设了仙障?”白真挑眉。
折颜抱臂而立:“若是连这点仙障都破不开,这酒你也不必喝了。”
白真轻哼一声,指尖凝起一道青光,轻轻点在仙障上。仙障泛起涟漪,却未破开。他微微蹙眉,又加了几分力,仙障波动更甚,依然牢固。
折颜在一旁看着,眼中带着几分调侃。
白真收回手,忽然笑道:“老凤凰,你这仙障设得倒是结实。”说罢,竟转身佯装要走,“既然不让喝,那我回青丘了。”
折颜没想到他来这招,下意识伸手拉住他手腕:“这就走了?”
白真转身,眼中带着得逞的笑意:“不然呢?”
折颜这才松开手,无奈摇头:“罢了,不为难你了。”挥手撤去仙障,“进来吧。”
酒坛已然启封,酒香比三日前更加醇厚。折颜取来长柄竹勺,舀了酒注入白玉酒壶中。
回到石桌,斟满两杯。酒液澄澈,透着淡淡的粉色,桃花香气四溢。
白真举杯轻抿一口,酒味醇厚,入口绵甜,后劲却足,一股暖意自喉间蔓延至四肢百骸。
“如何?”折颜问,自己也执杯轻抿。
白真颔首:“尚可。”
折颜挑眉:“只是尚可?”
白真又抿一口,这才微微笑道:“比尚可好些。”
折颜低笑,也不拆穿他,只又为他斟满一杯。
二人对饮,不知不觉日头西沉,一壶酒见了底。白真面上染了薄红,比桃花还要艳上几分,眼神却还清明。
“天色已晚,”折颜放下酒杯,“今日便在竹舍歇下罢。”
白真把玩着空酒杯,闻言抬眼:“不怕我惦记你其他藏酒?”
折颜轻笑:“你若找得到,尽管喝去。”
竹舍陈设简单,却处处透着折颜的品味。白真不是第一次在此留宿,自在得很,自顾自在窗边的榻上坐下,看折颜点燃熏香。
是桃花的香气,混着一丝冷冽,像是雪后的桃林。
“新调的香?”白真问。
折颜点头:“前几日闲着无事调的,可还过得去?”
白真深吸一口气:“尚可。”
折颜早已习惯他这口是心非的毛病,也不计较,自顾自铺好床榻:“你睡榻上,我打坐便可。”
白真挑眉:“这怎么好意思?”话是这么说,却已经躺了下去,舒服地叹了口气。
折颜摇头,在窗边的蒲团上坐下,闭目打坐。
夜渐深,窗外虫鸣唧唧,月光透过窗棂洒入屋内,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白真翻了个身,忽然轻声问:“老凤凰,你睡了吗?”
折颜睁开眼:“睡了也被你吵醒了。”
白真轻笑:“你那桃花醉的后劲倒是足。”
折颜起身,倒了杯水递给他:“喝多了的是你,可不是我的酒。”
白真接过水杯,指尖不经意擦过折颜的手指。二人皆是一顿,却又若无其事地分开。
“睡罢。”折颜重新坐回蒲团上,“明日你不是还要回青丘?”
白真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月光渐渐移上榻沿,照亮他安静的睡颜。折颜睁开眼,看了片刻,轻轻挥手,为他掖好被角。
窗外凤鸣又起,清越悠长,伴着满林桃花香,弥漫在昆仑虚的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