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她自顾自的说,“你也想娘亲了,是不是?”
我好不容易才跟她说清楚,说我是信阳宫里的一个侍卫。我想她可以走了,这样,我好在空无一人的黑暗角落里,放肆流泪,把所有的悲伤和委屈通通宣泄出来。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执意要送我回去,但凡在宫中待过的人都知道信阳宫意味着什么。那是父皇厌弃,所有宫人奚落嘲笑的对象。世人避之不及,而她这样的热情是简直是愚蠢。
她气喘吁吁地将我拖回了信阳宫,那一间破败的小屋子里,她翻箱倒柜的给我找药。我想提醒她不必多此一举,可是看到她手忙脚乱的样子,想着我的生命,在初始的她心中,原来这样重要,竟令我莫名的感到欢喜。
我不知道高烧到神智昏聩的我,对她胡言乱语过一些什么,但我恍惚记得,是她紧紧抱着我,安慰哆嗦的我不要怕。我的身体滚烫,心却在万里雪原上如枯叶瑟缩。牙关咬着发出“咯咯”声音,喉咙里声声呜咽,我不知道是不是那就要冲口而出的一句“母妃”。
那夜风雪满长安,遥远太和殿里传来的欢笑声中,这一身红衣的小姑娘一直陪伴着我。她说“娘亲离开了也不要紧,哥哥告诉我,总是会有人来爱我们,你不要灰心,你自己要好好的,你要等。”
从此多少年雨横雨狂、岁月惊心,这样的声音在我心中从未停止过。那是风雪明月夜中提灯而来的她,明艳一笑如风中绽放万千桃花。
那之后我不再自怨自艾,我开始勤奋地读书,把太傅说过的每一句话都记在心上。那些为人君者所必须具备的东西,无论我先前有多么抵触,之后我都开始一点一点的记。
那个穿红衣的小姑娘,她在那夜信阳宫窗纸泛白的黎明中离开我。那一夜她给予我的陪伴和温暖令我此后一生所遇到的一切温暖,都不再明媚。她提着她的灯,推开那扇宫门,在一片银白的宫廊中渐行渐远,于转角处,对背后无声凝望的我露出一个清澈的笑容,那一刹天光大亮,遥远东方似有晨曦,拖逦而来,浩荡东风自江南过,信阳宫里千树万树梨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