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莲步走向顾鹤轩住的后院,行至月门处停了片刻,让青儿在外守着,自己只身进去了。
这几日顾鹤轩的伤势已经基本痊愈了,往常的习惯还是让他拿起了剑。
剑声萧动,衣诀飘飘,动作干净利落,招招狠厉,硬朗的面庞覆着薄薄的细汗,眼神专注。
只要拿起剑,那便是另一个顾鹤轩了……
手腕一转,脚步旋移,剑锋一扫,他突然眼神一凛,看清来人后,眉心便蹙了起来。
长剑稳稳当当地在任弦月喉咙处一寸的距离停了下来,阳光照得剑刃发亮,闪着怖人的光。
任弦月吓得不敢再动,微微后仰着头,脚步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何事?”顾鹤轩收回了剑,动作干净利落。
他对于任何打断他练功的人,都没什么好心情。
任弦月自然从他疏离又不悦的脸色上,看出了些什么,眉眼略带歉意,她微微欠身,缓缓道:“刚才是月儿不好,还请顾将军原谅。”
顾鹤轩不明所以地颔首,等着她的下文。
只见任弦月继续道:“听闻顾将军要离开北宁了……所以我就想来看看,能不能帮上点什么忙……毕竟之前给将军造成了困扰……”
说着,她低下了头,看着让人很是心软。
顾鹤轩转身,走进身后的房间,突然在门口顿住。
任弦月差点没停住,抬头有些疑惑地看着他笔直硬朗的脊背。
“多谢二小姐,不用了。”
说完,顾鹤轩毫不留情地关上了门。
本以为他会带自己去屋里聊,没想到,这个顾将军还是有点难相处啊……
“咦?任二小姐?”顾七端着茶水走进院子,瞧见她站在将军门口,不解地出声。
任弦月回头,见是顾鹤轩身边的那个侍卫,脸上带了一丝笑意,眼神不经意地扫过他手上的托盘。
“七侍卫是要给将军送水?”
顾七点点头,“嗯,二小姐这是要找将军吗?”
任弦月笑得有些为难,“不知道将军方便否?”
顾七看了看紧闭的房门,心想:这任二小姐莫不是来替大夫人求情的?
顾七自那晚看清了大夫人的嘴脸后,又因顾鹤轩的缘故,心里便有意无意地偏向二房。
虽然此事与二小姐无关,可一想到少爷等会可能残忍拒绝二小姐的求情,他就快乐!
于是,他“大大方方”地将手里的茶水递给任弦月,“既然二小姐找将军,那便麻烦二小姐一道送进去吧。”
说完,便一溜烟地跑了……
任弦月垂眸看了看手中多出的托盘,红唇微微扬了扬。
轻敲了敲门板,没等顾鹤轩反应,便自己推门进去了。
顾鹤轩站在屋内,一身水墨衣衫淡雅而严肃,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
看着男人绝美的侧颜,任弦月心脏漏了一拍,乱了呼吸。
脸颊更红润了。
微微有些怒意的声音穿进她的耳膜,将她从情动中拉出来:“二小姐可知这是男子的房间?”
任弦月被他说的一噎,但很快就回过神来,有些委屈道:“这是七侍卫让我给将军送的茶水。”
说着,她走到顾鹤轩身旁的桌前,将托盘放下。
一股香气扑鼻而来,顾鹤轩下意识皱眉,将脸移向一侧的窗户。
窗外,他瞧见一抹素白身影从侧房出来,招来顾七,红唇一张一合,像在吩咐着什么。
这几天,沈云霏就真的像个丫鬟一样,在他身边忙左忙右地,丝毫不记得自己还是个公主。
熟练的动作,倒让顾鹤轩觉得有些心疼——一个高高在上,衣食无忧的公主,如此熟练下人的动作……他不禁想到了松香阁……
男人下颚紧绷了起来,眼底划过一丝别样的情绪,让人琢磨不清。
任弦月看着他,眼里含笑,说:“我知道,将军因为小翠的事耿耿于怀,可她毕竟只是个下人,而且也已经被爹爹赶出府了,将军就别跟月儿置气了吧?”
顾鹤轩被她说话的声音打断思绪,回头对上她的视线,那略显冰冷的眼神让任弦月心下一震。
“下人?”他微眯起眼,“本将记得,那好像是二小姐的贴身丫鬟吧?”
任弦月睫毛微颤,点头。
顾鹤轩微咧唇角,挤出一声冷笑,视线还是望着窗外坐在亭中不知正想着什么的人儿,声音平淡,“二小姐不为大夫人求情,不管侍奉自己多年的丫鬟以后的生活,反而撇清一切来讨好本将……”
他斜眼看向一旁的任弦月,“你不觉得,自己很无情吗?”
这不是任弦月想听的,“无情”这个词从顾鹤轩嘴里说出,竟让她觉得全身冰冷无比。
本是个问句,却仿佛在陈述一个事实。
她慌乱地摇头,一脸受伤,眼里噙着泪,楚楚可怜。
“……顾将军……你怎么可以这么说……”
她想当将军夫人,若是不行,当个侍妾也可以的,可现在……事情完全不像她想象中的那样。
再怎么说,她也是任府小姐,从来没被人骂过如此难听的话,更何况,是她心仪的男子说的。
先前顾鹤鹤轩到北宁的第一天,她正好在城口叫任启回府吃饭,偷偷望了一眼顾鹤轩,便被他吸引了。
日思夜想,还以为从此再也见不到了,却不曾想他因受伤住进了任府。
她想告诉他自己的心意,却有些忸怩踌躇。
因为大房与二房从来就不对付,她必须要帮自己的母亲。
利用顾鹤轩,她也不得已,所以她那几日都不敢去看望他。
后来,事情败露,她害怕自己也被牵扯出来,于是只好将罪名全部推给了母亲。
之后,她更加不敢去见顾鹤轩了,于是就借着散步的由头,一次次路过后院,只是想瞥一眼窗户纸上那个俊逸的影子。
面对他时,自己说的话也不受大脑控制了。
只是一心想引起他的注意。
她只是想让顾鹤轩在他的印象里多一个自己而已啊……
“既然顾将军这么不待见我……那弦月就告辞了,明日将军离开……恕弦月不能远送。”她说完,便不再多看他一眼,转身离开。
出房门时,看了一眼坐在亭子里正往嘴里塞橘子的沈云霏,眼里委屈尽显,跑出了后院……
云霏半咬着橘子肉,呆愣地看着任弦月从房里出来,路过,跑远……
她是错过了什么吗?任弦月怎么会在顾鹤轩的房里?
秀眉微蹙——难道两人好上了?
不对啊,任弦月为什么哭着离开?难道是顾鹤轩欺负人家了?
嗯……这个可能性比较大……
“又在胡思乱想什么呢?”
身后冷不丁传来某人的声音,吓得沈云霏差点没咬到自己的舌头。
她将橘子塞进嘴里,起身上下打量了一番,见他衣衫整齐,丝毫没有“调戏”完人家小姑娘的做派。
挠了挠下巴,不禁有些疑惑:“你们刚刚怎么了?”
她左边的脸微微鼓起,那是藏了一片橘子肉。
看起来好笑又可爱。
顾鹤轩敛去眼底的笑意,回答道:“她想为大夫人求情。”
云霏挑眉,吃完了那片橘肉,舔了舔唇瓣,“哦,那你凶她了?”
“只是好心提醒罢了。”某人云淡风轻道。
沈云霏:“……”
她怎么就不信呢?
顾鹤轩显然不想多和云霏谈论这等无聊之事,他道:“明日出了城,就可以将假脸扔掉了。”
一想到假脸,云霏的心思顿时转移了,她难受地挠挠脸,喏喏道,“真想今晚就离开……”
顾鹤轩清亮的眸子望着她,一瞬不瞬地:“也不是不可以。”
“啊?”
“就今晚,回上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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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皇宫里。
云霏消失了数日,周毅在宫里的地位一下子又提升了不少。
沈承宇拿不定主意,只能听他的。
可只有南方水灾一事,沈承宇说什么也不松口,硬是说要等皇姐回来做定夺。
“皇上,南方水灾真的等不得了,您要想坐稳位置,就必须要笼络人心,如今这赈灾款便是绝佳良机。”周毅站在御书房正中央,振振有词道。
他不是和沈承宇商量,是命令。
沈承宇有些不悦地微蹙眉心——他不喜欢被人牵着鼻子走,好歹他现在也是个皇帝,怎么感觉像是个废物一般。
“朕自有决断,此事还是等长公主回来再说吧!”
周毅见他今日还是如此,也不再争辩,转了个话题,道:“皇上若是执意等长公主回来,那便日后再说,只不过还有一事,皇上恐怕等不得了吧?”
沈承宇一愣,问道:“何事?”
周毅眼里闪过一丝光,笑道:“皇上是否要准备选妃了?”
“选妃?”沈承宇听闻,眉头又是一皱,“朕才十三。”
“皇上这是说的哪的话?没有妃子怎么行?十三也不小,早点为皇室绵延子嗣也好,长公主那边,恐怕是指望不上了,您说是吧?”
周毅难得苦口婆心地讲了一段,可这让沈承宇并不觉得轻松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