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疹子了

谁说当皇帝就一定要马上选妃了？

　　再说了，皇姐都没急，他急什么？

　　沈承宇摇头：“朕不要。”

　　“皇上，兹事体大，可不能胡乱耍小性子。”周毅脸有些沉，语气耐心至极，可沈承宇听得出，他在忍着自己的脾气。

　　“摄政王想让朕如何？”沈承宇绕了一下，问道。

　　周毅一听，将手抬至胸前，作揖道：“择日选个良辰，选妃。”

　　“这么听来，你可是已经想好了？”沈承宇压着自己的脾气。

　　“八月十四，皇上能否赏脸？”周毅问。

　　暗黄锦缎铺设的桌下的手攥成拳，骨节发白。

　　他嘴角勾起，点头：“好啊，就八月十四。”

　　顿了片刻，他又忽而问道：“摄政王可有好的人选？若是有，那就不用再选了，麻烦。”

　　周毅听了，抬眸望了他一眼，显然没想到他会从抗拒，到现在如此地顺从。

　　虽然周毅仍然听的出他不想选妃。

　　他踌躇了片刻，道：“听闻吏部尚书孟涯大人的爱女知书达礼，容貌清丽，与皇上的年龄相仿，应该是个不错的人选。”

　　“孟涯？”沈承宇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微敲着，似是在琢磨着什么。“这个人倒是不常在堂上见过。”

　　“那是，孟大人平日里素来低调的紧，但对事情倒是十分尽心尽力，不敢居功，所以，我才想让他女儿进宫来。”

　　沈承宇眼珠子转了转，看着此时毕恭毕敬，连大气也不敢出一下的周毅，微微勾唇：“既然王爷看中的人，定是不错的，八月十四，让孟小姐进宫吧。”

　　这话是说给一旁的李公公听的。

　　可他却一直含笑盯着周毅，白净的脸上没有任何不喜之色。

　　周毅被他盯的有些心虚，将视线移向别处，道：“那臣就先告退了。”

　　说完，他也不等沈承宇反应，便极为自然的转身离开了，一如往常那样……

　　不把他放在眼里。

　　沈承宇微微不悦地撅起嘴，嗤了一声，小声嘀咕道：“皇姐不在，就知道欺负我！之前都不敢提，现在倒是积极……”

　　李公公默然不语。

　　“诶，皇姐还没回来吗？”沈承宇之前去找过沈云霏，可惜听阿棉说她去北宁城了，便只好作罢。

　　北宁城距上京不过两日的距离，现下沈云霏已经去了足足五日，还未闻她要回来。

　　这次不同往常，沈承宇知道她不是因为生气离宫，所以没有派暗探去寻，如今一点消息也没有，他实在有些不放心。

　　李公公弓着背，细着嗓子道：“回皇上，长公主还没有回宫的消息，不过长公主行事心里有数，不必过多挂念在此。”

　　话里话外，意思都很明了——还是管好你自己吧！

　　沈承宇点点头，将屁股有些疏离地往外挪了挪，离李公公远了点……

　　他挠挠下巴，看着桌上一堆堆奏折，脑子有些乱，眼神在上面扫来扫去，不知从何下手——奏折他不看都知道内容了，这几天趁着长公主和摄政王难得的休架期，众臣都纷纷扬扬地写了许多对南方水灾一事的看法。

　　说来说去，还是两派，还不如让皇姐和摄政王来他面前吵一架呢！

　　刚才因为周毅提的事，沈承宇现在更想念沈云霏了。

　　食指无意地扫扫鼻尖，撅着嘴嘟哝：“又扔下我一个人……”

　　不过话说回来，他都要纳妃了，皇姐的事儿好像还没什么动静呢。

　　十九按理说已经是两三个孩子的母亲了，可沈云霏如今就连心仪的人都没有。之前他也问过，赵家的公子如何，沈云霏只道他是朋友。

　　赵家公子，就是赵羿清，他认得的，小时候沈云霏带他逃出宫，就去的赵氏茶楼。

　　人他也见过，倒是生得不错，眉眼尽是温柔，说话也是，举止也是，沈承宇对他有几分好感。

　　毕竟，赵羿清对沈云霏很好。

　　可惜了，两人无情……

　　他将手撑着下颚，抵在桌上，脑子里又浮现了那个被他压下去的念头——

　　刚回来的顾将军，似乎也还未婚配呢！

　　这若是能将顾将军封为驸马，那皇姐的事解决了，他的事也解决了！

　　顾将军现在在南魏的声望有谁不知有谁不晓？更何况他手里还有兵符，一呼百应。

　　这种人本来就是要收揽过来的，不然，若是落得旁人手中，他这位置，恐怕更不好坐了。

　　可转念一想，皇姐愿意吗？她一向不喜欢强加的事情，之前父皇就想过，可这个念头被沈云霏掐死在了摇篮里。

　　说什么，要找到一个两情相悦的。

　　沈承宇叹了口气，望着门外淡蓝的天空，对一旁的李公公道：“去找人查一下孟涯吧。”

　　“是。”

　　“哦对了，要偷偷的！”他补充道。

　　李公公朝他作揖，退了出去。

　　待房里只剩他一人，沈承宇仰头瘫在椅子上，长吁一口气。

　　*****

　　沈云霏回到鸾云宫是在第二天，阿棉正在为内院里的花浇水。

　　见她满身风尘，赶紧扔下工具来到她面前，取过她手中为数不多的包裹。

　　见她用纱遮着脸，迟迟不肯摘下，不禁问道：“殿下怎么想起带面纱了？”

　　云霏走在前面的脚微微顿了一下，随后神色如常道：“出疹子了。”

　　阿棉看着她眸色一凛，担忧问道：“奴婢去叫太医来给殿下瞧瞧吧？”

　　云霏想了想，她不说，大概也不会有人往哪方面想，于是应下了。

　　回到昔日熟悉的寝宫，她换回繁琐的宫装，几日的风尘不在，又是那个冷艳美人儿。

　　可惜，她挠脸的动作实在有些煞风景。

　　“殿下，挠不得了……”阿棉站在她旁边，伸手想要阻止却又觉得失了分寸。

　　抬眼看了看门外，心里焦急地想着：太医怎么还不来？再迟点，殿下的脸可就破相了！

　　不禁有些恼了，她蹙眉一边拦着沈云霏，一边低声道：“如今太医院的人着实有些怠慢了。”

　　云霏没太在意，她只是很想挠啊……

　　“怠慢了就处刑，嘶——你别…诶！我难受！”

　　她极力地躲开阿棉的阻拦，可阿棉一点也不退步。

　　直到有宫人带来了太医，这才让沈云霏消停了会儿，毕竟在外面前，还是要立威的。

　　沈云霏在这一块一向做的很好。

　　她将纤细白嫩的手腕穿过纱幔放到听枕上，让太医诊了片刻，阿棉便迫不及待地问道：“如何？”

　　那老太医微微皱眉沉思了会儿，拱手道：“殿下能否将帘子掀开？”

　　“放肆！”阿棉道。

　　老太医经不住她这低吼，跪在地上，道：“殿下恕罪！”

　　云霏没太多情绪，脸上的难受感愈来愈浓，她道：“罢了，掀开来吧。”

　　两旁的小宫女恭敬地挑开纱幔，在见到里面的人儿时，在场的所有人都微乎极微地愣了一下。

　　阿棉不忍地皱眉，默声让那两个宫女退下，抿着唇看着太医。

　　还好，不过是由于湿热生的疹子，老太医临走时给了阿棉一个用白瓷瓶装的药，叮嘱道：“每隔两个时辰抹一次，三日便好了。”

　　“多谢太医。”阿棉将老太医送走，便立刻折回宫里，关上了门，来到沈云霏面前，上药。

　　云霏斜靠在小卧榻上，将脸微微扬起，好让阿棉涂得更匀些。

　　轻轻凉凉地药膏贴在脸上，那股躁痒缓解了不少，跟着，云霏的神经也松懈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云霏轻颤眼帘，视线由模糊慢慢聚焦在一处。

　　她起身揉揉眼，环顾四周，没了阿棉的影子，房内点起了暖黄的灯烛。

　　入夜了吧？

　　云霏觉得有些好笑：这次确实是把她累着了，不然为何沾枕就睡？

　　许是下床的动静有些大了，门被人从外推开，阿棉先是轻轻探了一眼，瞧见她确实是醒了，便面上一松，快步走进来：“殿下醒了？可要吃些什么？”

　　“现在什么时辰了？”云霏一边整理自己的衣服一边问道。

　　这厚重的宫服就是麻烦。

　　“亥时了。”

　　听闻，沈云霏指尖一顿，看向窗外漆黑一片，小声道：“都亥时了？”

　　一道不和谐的声音传来，云霏顿时有些尴尬，看了一眼阿棉，又将视线偏向一边……

　　阿棉领会，道：“奴婢这就去吩咐厨子做几个糕点来。”

　　说完，便福身离去。

　　云霏捂着肚子，低头看了看，起身来到窗边，推开镂空雕刻的窗户，让月光尽数洒进来。

　　她很喜欢月光，因为它纯粹，安静，细腻，忧伤……

　　皇宫此时已过了宫禁，侍卫们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密不透风地巡视着。

　　他们身上的盔甲在走动下发出微微声响，是有些悦耳的。

　　一个黑影在一队巡宫侍卫的背后掠过，犹如魅影一般，消失不见。

　　走在最后的一个侍卫感觉到了什么，回头谨慎地望了一眼，他前面的侍卫也跟着回头，催促他快些跟上。

　　待那处没了巡逻侍卫，一个修长的身影悄悄出现在一处朱红的宫柱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