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顾鹤轩一直都是冷冷淡淡的,跟他说话也爱搭不理,保不齐和你冷嘲热讽几下,就算是说的最多了。
大夫人一直都是顾鹤轩的心结,这孩子爱恨分明得厉害。小时候还能压一压他的戾气,如今他在沙场生活了五年,脾性也和以前不一样了,懂得如何收敛自己的心思和情绪,让他更是看不透顾鹤轩这个人。
不过他的底线顾衍是知道的一清二楚——那就是他的母亲。
今日顾衍算是彻底触到了。
他叹了口气,用手揉揉眉心——总有种心慌的感觉。
希望皇宴上不要出什么乱子了……
八月十三当夜,云霏在鸾云宫的院子里喝茶赏月,贴身侍女阿棉走过来,低声附耳与她说了几句,云霏抬眼,低声道:“现在?”
阿棉点头,面露难色——现在是宫禁时间,凡是宫里的宫外的一律不能进出宫门。
再者,明日就是皇帝选妃的时候了,作为唯一有血缘关系的人,殿下必须要到的。
“阿棉。”云霏轻唤一声,“准备一下吧。”说完,起身掸了掸身上的褶皱。
阿棉不是一般的侍女,会武功,性格沉稳不说,还会察言观色。
见她去意已决,阿棉颔首,转身准备夜行衣。
夏夜的风很小,带着闷热的气息,阿棉护着云霏穿行在空旷的宫道。
因为快要到中秋节,宫里上下守卫多了不少。阿棉带着不会武功的云霏就有些吃力了。
“谁!”一个巡逻的敏锐地向她们这边望去,捏着刀悄声走来。
云霏这样出宫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和阿棉互换一个眼神,脚往后慢慢退去,隐进了黑暗中。
阿棉没有换夜行衣,还是那身青萝宫衣,淡然站了出去:“是我。”
那守卫将她观察了一番,最终眼神定在她腰间的玉牌上,顿时收了刀,行礼道:“原来是长公主的人,多有得罪。”
这宫里,只认牌子不认人,更何况是鸾云宫的玉牌,没几个人见着不忌惮的。
长公主的脾气可是差的很,除了皇上,没人能让她展颜。
阿棉用长公主的名义让守在宫门的人都聚了过来。
黑暗里,云霏没再管他们说什么,偷偷溜了出去……
“不知是殿下有什么吩咐?”守卫问道。
感觉后面没了人,阿棉悄悄松了口气,“哦,殿下不放心,让我来看看,明日进出的人会很多,看紧点。”
“是。”十几个人皆应声,随后便各回各的岗位,一丝不苟地审视着黑夜里的一举一动。
阿棉是出不去了的,云霏没管那么多,知道她会回去替自己打理好事务,索性也没那么多负担,头也不回地消失在夜幕里……
官道民路上早没了人走动,云霏的身影被淡白的月光拉得很长,她很久没有一个人这样在路上走——月将圆满,四下安静,脚步声微,蝉鸣起伏,倒是一番不错的夜景。
轻车熟路地来到松香阁后墙,屈指敲了敲,不一会儿便见一个穿着黑袍的人借着后墙那头的梯子翻了出来。
两人皆向四周看了看,那人伸手将盖在自己头上的大帽子掀起,露出那张精致面庞。
“殿下,这几日刚回京,一切可好?”
“嗯,你查到什么了?”云霏点头,低声问。
叶含烟神色凝重道:“听线人说,明日会有人混进选妃的队伍中,想要行刺,殿下务必要小心些。”
听到“行刺”二字,云霏的眉头瞬间揪起,“有背景吗?”
叶含烟摇头:“倒是没查出是谁。”顿了顿,她又道:“还有,之前您要我查的那个仲戬,最近也有消息了。”
云霏眼前一亮,示意她继续说。
“读书人,一直是安丞相的门客,两人只要见面,必在上京的各个春楼里。”
“这个我知道。”
“可是奇怪的是,他每月还有银钱收入,不少呢!”
云霏靠着墙,隐匿在暗处的眼神晦暗不明:“安明德给的?”
这些年她潜在松香阁,也算是碰到过几回安明德和仲戬,听他们的聊天,基本上都是一半日常一半政事,以这种谈吐来看,仲戬还算是个有才的读书人。
只不过,遇人不淑。
安明德一心想要拉承宇下位,明里暗里说了不少,贪财又好色,可对朝廷有过功,而且她还没找到足够的证据,现在也不能把他怎么样。
“他们还有来过吗?”云霏问。
只见叶含烟摇摇头道:“自从上次那个穿着酞青色衣服的男子抢了安丞相的……就……”说到后面,叶含烟看了几眼沈云霏。
云霏一回想,那张“欠揍”的脸便浮现在脑海里。
“又是他!”云霏低声咒骂。
自从顾鹤轩回来之后,每次行动都被他掺一脚,虽然他后来是在帮自己,可是,如果没有第一次,至于和他勾搭上吗!
看着殿下气鼓鼓的样子,叶含烟有些惊讶,她还是第一次见到殿下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拥有如此丰富精彩的表情。
“又?殿下……认识?”
“不认识!”云霏赌气,后而看了看周围,怕自己的声音太大,引起人注意。
叶含烟点点头,“明日殿下需要我做些什么吗?”
云霏想了想,“不用,你好好保护嗓子,免得又遇到上次的事,走了。”
上次的事……
他么?应该不会再来了吧?看他这么风流的一个人,来春楼应该满足不了他的欲望。
他需要的,是青楼……
叶含烟低头浅笑,也没太放在心上,转身遇到墙便顿住了——她怎么翻回去呢?
夏虫也默了,风吹过,带起几片落叶,吹拂而去……
浮生阁的地下室里,一盏烛火幽幽明着,范轩冕手里拿着红木盒子,抚来抚去,墨青色的眸子在烛光的照耀下,格外透亮,却更添危险。
嘴角勾笑,轻轻将盒子放好,自语道:“突然想听曲儿了呢。”
地下室里突然又多了一道男声:“这还没开始,主子就高兴了?”
范轩冕这个人,一开心就喜欢听人唱曲儿,唱得越久越好,一生气就喜欢找一堆女人,却也片叶不沾身。
这个癖好,怕是常人也无福消受。
范轩冕顺着声音望去,墙角靠了一个人,肤色偏黑,眉骨处还有一道食指长的刀疤。
“我说,你能不能有点侍卫的样子?”范轩冕坐下,笑道。
那人走出阴影,也笑:“我柴凌就没怕过谁,要么你死,要么我活。”说着,脚踩着凳子,一手拿起桌上的盒子在手中抛了抛,“你说我怕谁?”
两人相视一笑,并不是其乐融融,而是肃杀之气,燃在中央的烛火跳动了一下,墙上的影子也随之狰狞……
浮生阁上头一片寂静,若是功夫好的人也未必听得到底下的窃窃私语。
“我护你进宫,帮你打理这破阁,还必须保持联系,这是不是该给我涨点?”说着柴凌就意思了一下。
范轩冕拍开他的手,起身道:“事情成了,少不了你的。”
“那我得等多久?”
“快了……”
翌日。
晴空万里,是个好日子。
沈承宇一脸愁容地起身,换好了龙袍,打着哈欠走出了珞熙宫。
这几日他感觉自己有些感了风寒,鼻子堵得厉害,说话都带着腔调,难受。
今天更是厉害得紧,可能是因为今日有他不喜欢的宴会吧。
不过他也好久没见到皇姐了,自从皇姐从北宁回来,她就不来见他,也不知道在忙什么。
“李公公,皇姐来了吗?”这是他每日一问。
李公公弯着腰,细声道:“回皇上,殿下还未传话。”
“哦……没事,等会儿就见到了!”沈承宇想得开,脸上又恢复了笑容。
“皇上,注意……”李公公正了脸色,警告道。那张布满褶子的脸一严肃,还是让沈承宇收敛了嘴角。
“……走吧!”
宴席选在皇宫的后花园里,夏季还留了点尾巴,花儿开得都还不错。
王公大臣们都已入座,烈阳王沈澈也从自己的蕃地赶来了,正襟危坐,默不作声地看着在场的人寒暄。
安明德安顿好了家眷,朝这边走来,扫视了一圈,便将视线定格在了在场中暂时权利最高的人沈澈身上。
走过去行礼,知道沈澈不喜欢虚伪的寒暄问暖,只是笑了笑,便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与他人聊了起来。
沈承宇过去的时候,云霏还没到。
眼看着时辰快到了,沈承宇低声问道:“皇姐人呢?”
他巴巴地盼了那么久,居然还不来?
李公公摇头,“已经派人去请了,皇上不必担心。”
点点头,沈承宇还是把脖子伸得老长。
不远处沈澈抬眼看了看他,皱眉不悦道:“皇上还是好生等着吧,长公主会来的,别忘了,今天的主角可是您。”
“……三皇叔,皇姐不来,也不好开始……”沈承宇还是怕他。
沈澈就看不得他如今这般模样,嗫嗫嚅嚅地一点君王的气势都没有,被人凶几下就缩到云霏后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