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利店

排水管道的黑暗几乎凝固成实体，金振宇每走一步都能感觉到右腿传来的尖锐疼痛。前方，伽羽的背影在战术手电的微光中时隐时现，她移动时几乎没有声音，像一道游走在黑暗中的影子。

"保持呼吸平稳。"伽羽头也不回地低声道，"影狼对二氧化碳敏感。"

金振宇点点头，随即意识到她看不见。他张嘴想回答，一阵刺痛却从脚踝直窜上脊椎。他咬紧牙关，额头抵在潮湿的管壁上稍作休息。

就在这时，一缕微弱的蓝光从手腕上的直播设备发出。屏幕上，弹幕仍在疯狂滚动：

[主播还活着吗？]

[那些怪物是什么？军方实验？]

[刚才那个女孩是谁？好帅！]

金振宇下意识看向伽羽的方向。她正蹲在前面拐角处侦查，战术手套上沾着可疑的暗红色污渍。她的侧脸在手电光下棱角分明，眉骨上一道新鲜伤口还在渗血。

某种奇怪的熟悉感突然击中了他。

——他见过这张脸。

不是在军事档案或新闻里，而是在...一家便利店？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三个月前，首尔郊区，晚上11:23。

金振宇推开便利店玻璃门时，挂在门上的铃铛发出清脆声响。熬夜剪辑视频让他太阳穴突突直跳，现在他急需咖啡因和碳水化合物。

"欢迎光临。"

机械的女声从收银台方向传来，却不见人影。金振宇走向饮料柜，随手拿了罐能量饮料。当他转身时，差点撞上一个正在整理货架的身影。

"抱歉，我没看见——"

对方敏捷地后退半步，动作快得不像普通人。金振宇抬头，对上一双平静如湖的眼睛。

那是个年轻女孩，穿着便利店制服，名牌上写着"姜羽"。她左手拿着价签机，右手扶着一排摇摇欲坠的泡面，指节上有几处结痂的伤口。

"没关系。"她说完就要绕开他。

金振宇注意到她整理货架的方式很特别——所有商品标签必须完全对齐外缘，每一排间距精确一致，像在接受军事检阅。最前排的三角饭团甚至按颜色渐变排列。

"你是新来的？"金振宇忍不住问，"以前没见过你。"

女孩——姜羽——连头都没抬："上周三开始上班。"

她的声音很特别，不是常见的甜美或清脆，而是一种低沉的、带着砂砾质感的音色，像是长期喊口号导致的声带轻微损伤。

金振宇跟着她走到收银台，递出饮料和一根能量棒。姜羽扫码的动作精准迅速，指甲剪得极短，没有任何装饰。

"三千七百韩元。"

当金振宇递出五千元纸币时，她皱眉看了一眼收银机："没有零钱了。"

"那就找我一千吧，没关系。"

"不行。"姜羽干脆地拒绝，"系统会不平衡。"

她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钱包，数出三枚一百元硬币放在柜台上，动作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金振宇忍不住笑了："你一直都这么...严格吗？"

姜羽终于看了他一眼，那目光让金振宇想起野生动物园里的雪豹——冷静、警惕、评估着潜在威胁。

"找零是三千七百元。"她重复道，推过来一把硬币和纸币，排列得整整齐齐。

金振宇没有立即收起零钱，而是拿起能量棒拆开包装："你上夜班不困吗？"

"不困。"

"我经常熬夜剪视频，有时候——"

"需要塑料袋吗？"姜羽打断他。

金振宇眨眨眼："不用，谢谢。"

姜羽点点头，转身开始整理收银台下的单据，明显是结束对话的信号。但金振宇鬼使神差地又多问了一句：

"你手上的伤...没事吧？"

姜羽的动作顿了一下，几乎难以察觉。她把手缩回袖子下："训练时弄的。"

"什么训练？"

"跆拳道。"她回答得太快，像事先准备好的说辞。

金振宇正想追问，便利店的门又被推开，几个醉醺醺的大学生吵嚷着进来。姜羽的表情瞬间紧绷，肩膀线条变得僵硬，右手下意识靠近后腰——那里明明什么都没有。

"我先走了。"金振宇说，"下次见，姜羽xi。"

女孩没有回应，她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转移到新顾客身上，眼神锐利如刀。金振宇走出店门时回头看了一眼，透过玻璃，他看见姜羽站在监控摄像头正下方，姿势挺拔得像棵白杨树。

那天之后，金振宇莫名养成了每周三深夜去那家便利店的习惯。姜羽永远在整理货架或清点库存，动作精准得近乎强迫症。他们很少交谈，但有一次，金振宇亲眼看见她单手接住了从高处掉落的玻璃瓶——反应速度快得不可思议。

"你以前是运动员吗？"他当时问。

姜羽把瓶子放回货架："不是。"

"那为什么——"

"客人，"她直视他的眼睛，"有些问题最好不要问。"

那是金振宇最后一次尝试与她闲聊。一周后，他再去便利店时，收银台后已经换成了一个笑容甜美的女孩。

"姜羽？她辞职了。"新店员说，"好像是家里有事。"

金振宇站在货架间，看着那些不再完美对齐的商品，莫名感到一阵失落。

"振宇！"

伽羽的厉喝将他拉回现实。金振宇猛地抬头，发现她正死死盯着排水管道前方。黑暗中，某种液体滴落的声音清晰可闻。

"影狼？"他压低声音问。

伽羽摇头，手电光照向地面——一滩暗红色的液体正从管道拐角处缓缓流出。

"不是狼血。"她蹲下用手指蘸取少许，凑近闻了闻，"是人类，不超过一小时。"

金振宇胃部一阵紧缩。伽羽检查弹匣，动作利落得像呼吸一样自然。近距离下，他能看到她后颈处有一道细长的疤痕，形状像被某种利器所伤。

——姜羽也有这样的疤痕。在便利店的某天夜里，她扎起慵懒的丸头时，金振宇曾无意间看到过。

"你跟紧我。"伽羽打断他的思绪，"无论看到什么，保持安静。"

他们小心绕过拐角，眼前的景象让金振宇差点惊呼出声。管道壁上溅满血迹，地上躺着两具穿着破烂制服的尸体。更可怕的是，他们的胸口都被剖开，心脏不翼而飞。

伽羽的表情变得异常冰冷："收割者来过。"

"什么收割——"

她突然捂住金振宇的嘴。寂静中，他们头顶传来爪子刮擦金属的声音，随后是一声悠长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嚎叫，比影狼的声音更加低沉恐怖。

伽羽的眼睛在黑暗中微微发亮："跑，现在。"

他们不顾一切地向管道深处冲去，身后传来重物落地的闷响。金振宇不敢回头，但能感觉到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追赶他们。伽羽突然拽着他拐进一条侧道，两人跌入一个狭窄的检修井。

"别出声。"她贴着他耳朵说，呼吸灼热。

黑暗中，金振宇能听到自己雷鸣般的心跳。检修井外，沉重的脚步声缓缓靠近，伴随着湿漉漉的喘息声。有什么东西在嗅探空气，发出令人作呕的抽吸声。

伽羽的手按在他胸口，他能感觉到她掌心的茧——那是长期握枪留下的痕迹。便利店里的姜羽也有这样的茧，当时她解释说是因为"健身房器械摩擦"。

脚步声渐渐远去。伽羽长出一口气，手电光再次亮起。借着微光，金振宇发现她的表情异常复杂。

"你认识我。"他脱口而出。

伽羽眯起眼睛："什么？"

"三个月前，首尔郊区的GS25便利店。你是收银员姜羽。"

她的瞳孔骤然收缩，右手本能地摸向腰间武器。两人之间的空气瞬间凝固。

"你认错人了。"她最终说道，声音比管道里的寒风还要冷。

但金振宇已经确信无疑——那个冷漠的便利店员工和眼前这个致命的女特种兵是同一个人。而她显然不希望这个秘密被揭露。

弹幕突然疯狂刷新：

[主播在说什么？]

[小姐姐在便利店打工？]

[等等，军方特种兵怎么可能有时间做兼职？]

伽羽瞥了眼直播设备，表情变得更加阴沉。她一把抓住金振宇的衣领，力道大得惊人："关掉它。"

"我不能，这是——"

"关掉！除非你想害死我们！"她嘶声道，"那些东西不仅能追踪气味，还能感知电磁信号！"

金振宇犹豫了一秒，但远处传来的一声嚎叫让他下定决心。他快速操作设备："只是暂时休眠，观众会以为信号中断。"

屏幕暗下去的瞬间，伽羽松开了他："继续前进，别停下。"

他们在错综复杂的管道中穿行，谁都没有再提便利店的事。但金振宇的思绪却无法平静——为什么一个特种兵会伪装成便利店员工？她在监视什么？或者...在躲避什么？

前方出现一丝微光，伽羽放慢脚步："出口到了。"

她小心推开生锈的铁栅栏，外面是禁区边缘的树林。月光下，金振宇终于看清伽羽的全貌——她满脸血污，但那双眼睛依然锐利如初。就是这双眼睛，曾经在便利店的荧光灯下，平静地拒绝了他的搭讪。

"前面有条河，渡过它我们就暂时安全了。"伽羽说，语气稍微缓和，"能走吗？"

金振宇点头，试探性地问："到了安全地方，你能告诉我为什么——"

"不能。"她斩钉截铁地打断，"记住，金振宇先生，有些问题最好不要问。"

这句话与便利店里的警告一字不差。伽羽转身走向树林，背影挺拔如常。金振宇跟上她，心中充满疑问，但更多的是某种奇怪的安心感——无论姜羽还是伽羽，这个女孩身上有种令人信服的力量。

而他现在需要做的，就是活着走出这片禁区，然后揭开她身上的谜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