鹅卵石铺成的小路,弯曲延伸着通向夕阳沉落的方向,远处屋顶上的那一片天宇,这会儿早已被绯红色的颜料涂抹晕染,再不似正午时分那般湛蓝蓝了。
曲辞就这样披着太阳的余晖慢悠悠地走在这不大也不小的街心公园里,身边的狗儿似乎又发现了一片“新奇大陆”,它嚷嚷着撒开四只脚丫子,扔下曲辞极其欢脱地跑开去,白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那微微泛黄的草垛里,任凭曲辞视力再好,这会儿也已经寻不着了。
不过曲辞似乎也没有要去寻了那狗儿回来的意思,她只是沿着既定的方向保持着刚才的速度慢慢闲逛着,一边走,一边漫不经心地听着晚归的飞鸟的呢喃,看着邻家的小孩互相之间的追逐打闹。
国庆小长假已经接近尾声了,假期将至未至的时候滋养起来的那股兴奋劲儿这会儿早已经被扼杀在了日复一日无趣的米虫生活里。曲辞开始怀念那才刚刚开了个头的大学生活,怀念那三个可以陪着她疯陪着她闹的室友,怀念班里的那几个坏小子,就连第一次见面就给自己带来了“不良印象”的陈律,也成了她的怀念对象。
也不知脚下的影子是在什么时候从一个分裂成两个的,那个刚刚分裂出来的影子,比起曲辞原来的影子,明显更修长一些,修长的让曲辞不由得怀疑,这影子的主人究竟是不是自己。
隐约有犬吠之声由远及近,那声音听上去似乎饱含了不满与愤怒,一声连着一声不间断地冲撞着曲辞的双耳鼓膜。不过曲辞很快便意识到,这狗儿的怒火,是冲着那从自己的影子里分裂出去的那抹影子烧过去的。
曲辞诧异地转过身子,却看见自家的狗儿正不满地围着也不知打哪儿蹿出来的陈律吠叫着,狗儿黑玛瑙一般的眼珠子里,这会儿正闪烁着不善的光芒。
看着夕阳余晖下这一人一狗两相对峙的场面,曲辞不由觉得好笑,她轻轻走上前去抱起了自家狗儿,一边伸手捋着那已经炸了毛的动物的脊背,一边将嘴巴凑到那动物的耳朵边上,像哄孩子一般哄着怀里的这位祖宗:“来来乖,不凶不凶哦......”
那条名叫“来来”的狗儿似乎很享受被自己的小主人顺毛摸的感觉,小眼神里的腾腾杀气这会儿已经一点一点消散殆尽了,它舒服地眯了眯眼睛,接着伸出粉嫩的舌头来,亲昵地舔了舔曲辞瘦削的脸蛋。
一边的陈律见到这一主一宠其乐融融的场面,心里边不由得生出一些暖意来,他很快将才被“来来”恐吓威胁的经历忘却的一干二净,三步并作两步朝曲辞走了过来,伸出一只手便想要学着曲辞的样子去摸“来来”那白如雪的长毛。
“汪汪......汪汪汪......”
许是被“来来”毫无预兆的暴怒吓住了,陈律那只已经伸到“来来”的头顶的手僵在了半空中,他有些莫名其妙地看了一眼这只自始至终不待见自己的京巴狗,接着又拿眼睛瞅了瞅这狗儿的小主人,最终只能悻悻的把手缩了回去。
“啧,陈律,姑苏的蓝忘机有个诨号叫‘狗见怂’,我看不如今天我也给你取个诨号吧,就叫‘狗见怒’,你看如何?”曲辞一边安抚着怀中的小动物正大幅度波动着的情绪,一边打趣地说道。
伸出脚踢飞了路边一颗小石子,陈律淡定地摸了摸下巴,淡定地望向曲辞,淡定地对曲辞的玩笑话做了回应:“你还是直接喊我‘见狗怂’吧,这样我和蓝二哥哥就是一对儿了。”
“你做梦,忘羡可逆不可拆,来来 ,咬他!”
......
抱着怀中的小动物追着陈律绕着街心公园跑了大约一圈半,曲辞终于觉得有些乏了,她停住了追赶的步伐,边喘着粗气边冲着已经自顾自跑远了的陈律挥了挥手:“不闹了,不闹了,咱俩坐着说会儿话。”
闻言,陈律也不含糊,直接调转方向以刚才逃离的速度快速奔了回来。又到了这一对欢喜冤家暂时化干戈为玉帛的时候,曲辞领了陈律寻了块干净的大石头坐下,两个人都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抬起头来,看着天边的夕阳慢慢地从明黄色变成橘红色,再从橘红色变成淡紫色......
“我......喜欢上了一个人。”等到天际线完全黑透的时候,陈律悠悠然开了口,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轻柔,任风轻轻地一吹,便散在空气里头了。
“蓝湛?”只当陈律是想把刚才没有开完的玩笑继续开下去,曲辞一边摸着怀中那动物的小脑袋,一边不咸不淡地问了一句。
“秦知许。”
“啥......?”
始料未及的答案让曲辞不由得愣了会儿神,悬在半空的左手失了控那般用力拍在了“来来”的狗脸上。京巴狗来来被主人突然扇过来的巴掌拍疼了脸蛋儿,极其委屈地从主人的怀里边跳了下来,围着主人的脚丫子不满地吠叫着。
陈律却丝毫没有留意到曲辞的神态变化,他只是将身子往大石块上一搁,一边翘起二郎腿一边自顾自地把话说了下去:“其实,我一直很在意别人对我的声音的看法吧......毕竟就连我的爸爸,也喜欢有事没事就嘲弄我的声音。他以为这样可以鞭策我,但实际上这只能让我越来越自卑,从而越发的害怕身边的人过多的关注我的声音。这也是为什么,当初室友的一句玩笑话,能够轻易的刺激到我,让我拒绝再和你一起登台表演......”
“其实,你的声音很好听......”没能忍住,曲辞很小心地打断了陈律的话,很小心地插了一句。
“谢谢......”冲着曲辞挤出一个笑容来,陈律接着自己刚才的话头,慢悠悠地说道,“当时,苏尧和顾水轩也是用这种方式安慰我的,但是那个时候,我只是想一个人静一静而已,我真的不想再听到任何人用任何方式议论我的声音,不管是赞美还是嘲讽,我都不想听。只有秦知许啊,只有她懂我想要什么,迎新晚会那天,她很安静地陪着我看了会演出,等到我内心深处的梦想被舞台上的歌声重新唤醒的时候,她才开口要求我去完成本就该由我完成的表演......怎么说呢,我真的很感谢她能够读懂我的心吧。”
“所以,你就沦陷了?”眨巴了几下有些干涩的眼睛,吸了吸微微泛酸的鼻头,曲辞慢慢地将脸蛋凑得离身边的男生近了些,然后很小心地问了一句。
像是听到了一个很好笑的笑话,陈律一边裂开唇瓣笑着一边翻了个身坐了起来,那双干净的没有掺杂任何杂质的眼睛这会儿正极其认真地盯着曲辞的脸蛋看着:“沦陷个屁,你当我是言情小说里的女主角啊,动不动就沦陷。我喜欢她,是因为在后来的相处中,我发现我和她有很多共同的地方,所以,想着能有那么一个机会,离她再近一点,再了解她一点吧。”
胸腔里那颗心脏跳动的速度越来越慢、越来越慢,曲辞已经没什么心思听陈律继续念叨下去了,她忍不住站了起来,招呼着“来来”往边上走了几步。
“奇怪......真是奇怪。来来你说,我又不喜欢陈律,为什么人家有了喜欢的人,我会觉得难受呢?”
面对主人这近乎没头没脑的问题,我们的京巴狗儿来来,除了摇两下尾巴,也没法做更多的表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