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卧的门虚掩着,白色的光从里边泄露出来,沿着门前那一小块地方很小心地分割出一个有长度没宽度的长方形来。
曲辞正安安静静地扶着门把手站在门外侧着耳朵听着里边的动静。她已经从公园里回来很久了,本想着进主卧同母亲知会一声就直接回自己的房间里去,只是父亲的声音没有预兆地隔着主卧的门传了出来,从屋子里边坠入了她的耳朵里,硬生生地将她已经迈出去的脚步拦在了主卧外边。
“咱家丫头明天该回学校了吧。”还是那个曲辞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平静沉稳,有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是啊,听丫头说,他们这次放完假回去,就该军训了。”接过曲父的话头的,是正半蹲在床沿边上给曲辞整理着包裹的曲母。这会儿,她正一边同曲父说着话,一边把已经叠好的衣服放进曲辞的行李箱里。
闻言,曲父抬起头看了看天花板,接着又垂下头去,踩着脚下被灯光无限拉长的影子,在卧室里不停地踱步:“军训啊......这次咱丫头可得吃些苦头咯......要不然咱们给她装点她爱喝的酸奶带学校去?”
曲母本来是想就着这个话题发表一下自己的看法的,只是她还没来得及停下手中的活儿说点什么,曲父早已经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支吾着推翻了自己刚才的想法:“不不不......还是别了。丫头的行李箱本来就挺沉的,再放上几盒酸奶......算啦,他们学校肯定有超市的,丫头想喝自己也会去买的......”
曲母好笑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日光灯不经意间照亮了他额前的褶皱,鬓角的白发,那都是岁月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无声地叹了一口气,曲母走上前替曲父掸去掉落在肩膀上的灰尘,嘴里很轻很轻地说道:“你啊,咱丫头已经不是三岁小孩子啦,你就别天天咸吃萝卜淡操心了......”
“是啊,咱丫头已经是大姑娘啦......”曲父抬起头来,目光定定地望入曲母那一双已经不如年轻时候那般澄澈的眼眸,良久,方才学了曲母的样子,轻笑着叹了一口气。
心里头突然涌上一丝暖流,如春风掠过,悄悄地、慢慢地融化着曲辞那颗因为同父亲冷战而极速冷却的心。或许,陈律说的是对的,她曲辞确实不应该因为那么一点小事情就和自己的父亲生分了,那件事也确确实实应该好好地解释一下的,和父亲、和母亲,都解释一下......
假期终于在火车进站熄火的那一瞬画上了一个完美句号。拉着手边的行李箱,踩着脚下的黑影子,曲辞一边哼着小曲儿一边朝着学校方向走去。
该解释的,曲辞已经在微信里同父母一件一件仔仔细细地解释过了,许是不习惯矫情,发完那么长的一段话后,曲辞便急急忙忙地退出了微信,到现在也没有再登上去看一眼。反正......他们能够收的到她的消息,能够通过那条消息读明白她的心,就足够了,至于回不回复,回复了什么,曲辞是一点儿也不在意的。
卸下了心中那块沉沉的大石头,曲辞只觉得整个人轻松了不少,她禁不住放慢了步伐,一边赶路一边悠闲地欣赏起路边的风景来。
比起夏如火如荼的热情,秋给予给人世间的,明显温柔多了。阳光普照,和煦的风慢悠悠地吹着人们的发鬓,路边田埂上偶尔会有那么一两只白蝴蝶扑扇着翅膀经过,互相追逐着躲进那金灿灿的花海里。
L大学和火车站的距离,说不上远,却也算不得近,曲辞拖着笨重的行李箱徒步行走了十来分钟,总算是觉得有些疲累了,便停下来掏出手机用滴滴打了辆车,托了司机师傅载着自己往学校去。
军训的日子分明是定在了明天,可是一切和军训有关的内容早早地便已经在班级群、寝室群、家庭群、亲友群、各种群里传播开了。最近这段时间里,曲辞只要一拿出手机点开微信、打开QQ查阅消息,就能够看到至少一条带有“军训”字眼的消息。
这不,曲辞正坐在副驾驶座上伸出一根手指百无聊赖地在手机屏幕上上下滑动着,一串特别提示音就猝不及防地落在曲辞的耳道里,震得曲辞的耳鼓膜硬生生的疼。而曲辞抬起眼皮看向那条出现在手机屏幕顶端的消息的时候,目光又双叒叕一次捕捉到了那两个熟悉但一丁点也不亲切的字眼——军训。
能够很荣幸地成为曲辞的“特别关心”的,目前只有两位,一位是班长尹安秋,一位是同寝室的八卦小能手舒宜。把这两个人放进特关列表,曲辞便再也不怕错过来自班级的“官方消息”和来自民间的“小道消息”了。
而这一次,这一声特别提示音所带来的,是来自舒宜的一条“小道消息”——
“据可靠消息称,负责指导我们班完成军训项目的教官姓季,单名一个‘鞅’字,人帅,话少,很凶。”
紧接着,班级群里便炸开了锅,女生们不停地询问着舒宜那季鞅教官究竟是怎么个帅法,又是怎么个凶法,而男生们则好玩儿似的在群里刷起了各式各样的表情包。
曲辞不动声色地勾起了唇角,正想着也跟风问上一句那季鞅教官是否婚配,一抬眼皮却瞅见班主任苏黎发了一串消息过来——
“我以为,那季鞅教官再怎么凶也吓不到我们班女生,瞧瞧,一个两个全是犯起花痴不要命的,到时候谁吓着谁还不好说呢,你们说是不是啊?”
曲辞没有防备地笑出声来,她回过头瞅了一眼边上的司机师傅,极其不好意思地拿手捂住了嘴巴。这个苏黎,总是能够用奇妙的方式帮助班上的同学们建立起自信去面对那充满未知的明天......
该来的终归是要来的,尽管曲辞不怎么乐意承认,她终归是穿上了那一身翠绿色的迷彩服,和班上其余五十五名同学一起,顶着大太阳站在了不大也不小的篮球场上。
教官季鞅正在前头用他那不标准的普通话做着自我介绍。就像舒宜所形容的那样,这教官高高的个子,剑眉星目,眉宇之间透露着一股英气,当真是俊俏得很。不过,曲辞盯着那披着军装面对着班上同学笑吟吟地做着自我介绍的家伙看了老半天,愣是没感受到人家“话少”和“很凶”这两个特点来,她有些嫌弃地用眼角的余光扫了扫正定定地站在自己左手边津津有味地听着季鞅发表“长篇大论”的舒宜,然后很小心地把头扭向了右边——
也不知道为什么,秦知许将自己原来的长头发剪掉了,如今的她,只是很简单地梳着一头齐耳短发,虽则少了曾经的温婉,却也多了几分活泼俏皮。
“那个同学,你眼睛往什么地方看呢?”
季鞅教官如雷鸣一般的呵斥声着实把正明目张胆地开着小差的曲辞吓了一跳,她晃了晃身子,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一双眼睛很小心地往季鞅站着的方向瞟了过去——
“你,说的就是你,出列。”
曲辞就看着季鞅面无表情地走到了队伍后头,再面无表情地用手拍了拍某位男生的肩膀,最后面无表情地请那位男生走到了队伍的最前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