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尔特郡最近的天气非常不好,暗沉沉的。天此刻是并不让人愉悦的青灰色,好像是在纠结要不要下雨,云彩还算高速地在移动着,却看不出是聚拢还是分散。终于,层层叠叠的云试探性地落下几滴雨水探路,紧接着便呈瓢泼之势倾泻而下,阳光房的玻璃上是是一片白雨跳珠,聒噪的雨声大到似乎掩盖了一切声音,整齐且光洁的草坪中升起了一片水雾。
德拉科·马尔福坐在阳光房的藤椅上,盘着腿,慵懒地缩在这个蛋壳一般的地方,一手抱着抱枕,一手摆弄着藤条上柔韧的细叶。没有点灯或蜡烛,雨幕中的阳光房非常昏暗,他的身后是一片阴影,唯有这个白衣少年时一抹亮色。
“德拉科·马尔福,先生。”雨声遮蔽了一声响,家养小精灵出现在藤椅边,大雨天穿着极简的背心和短裤,却又搭着厚厚的袜子和棉鞋,可以说是最不适合雨天的搭配了。
德拉科嫌弃地瞥瞥他:“什么事?”
“卢修斯·马尔福说,”多比看起来很胆怯,不停摩挲着手背,“那位先生叫你过去,先生。”
“……”
德拉科点了两下头,用手臂捂住了眼睛,瘫在藤椅里,“蛋壳”露出内芯的那一部分随着旋转缓缓地离开了多比的视线,只闻其声:“知道了,你先回去。”
“是,先生。”多比立刻消失了。
德拉科疲惫地捏了捏鼻梁,从藤椅里走出来,穿上鞋子,深深凝视了一会被雨水侵蚀的马尔福庄园,半晌才推开阳光房的门,对自己施了“水火不侵”,走进雨里。
德拉科不敢让那位先生等太久,步伐比平时要快得多,踏入庄园的那一刻,心脏几乎都要停下来了。
——他的博格特。
“主人。”德拉科富有磁性的少年音依然没有改变,此刻似乎是为了显得严肃,异常沙哑,但语气着实是毕恭毕敬,“找我什么事?”
伏地魔坐在长桌后面,把玩着自己的魔杖,那张蛇一样的脸在昏暗中显出诡异的蓝色,配上那红色的竖瞳,德拉科只感觉后脊一阵发凉。
伏地魔没有直接答话,而是看不出情绪地看着他,他的眼神中明显没有怒,好像在叫他走近。
德拉科不由自主地向他走近了些,感觉浑身都冷了几度。
伏地魔站起了身,一手握在杖柄,一手摸着杖尖,好像是在欣赏自己的魔杖。德拉科不明所以,他的手无意识地离口袋近了一些。
德拉科手心发热,喉结动了动,颤抖着喊:“主人?”
“钻心剜骨!”
德拉科的尖叫声在马尔福庄园里回荡,消散在雨里。咒语直击胸膛,剧痛直逼心脏,德拉科痛苦地用手扯着衣领,跪了下去,痉挛着缩在地上,熨帖整齐的衣服几乎要被扯破。
德拉科·马尔福无数次给人的印象,是目中无人,是傲慢无礼,是自诩高人一等,他走路时永远昂首阔步,他的肩膀永远平直,腰背永远挺得笔直,说话时眼高于顶,拖腔拖调,好像永远不会为谁低头,又好像永远不会为谁折腰。
但此刻,少年被从蜜糖罐子里撕扯出来,砸在肮脏的地板上,咒语散布全身,他全身的每一处都因疼痛在挣扎,尖叫声和恶魔的笑声一起,一点点的,压弯他的脊梁,侵蚀着他的骄傲。
伏地魔魔杖一挥。
德拉科几乎没有知觉地瘫在地上,衬衫的纽扣被他扯掉了,此刻衣衫不整,狼狈不堪,连喘息的力气都要消失了,但他知道自己该起来。他的手撑在地上,却又完全使不上劲,不断地向前滑去,不受控制地发抖。
“Draco?”
又是他最讨厌的,折磨之后,假惺惺的关切。
“主人…”德拉科沙哑着,持续的尖叫让他喉咙撕裂般的疼。
他站不起来,他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受到这样的折磨了,他还是受不了……
眼前突然闪过一抹亮色,是斯莱特林的绿色,穿梭在字母间的银蛇,和那证据确凿的D.M.,被狠狠砸在地上,支离破碎。
果然在他手上……
“你认识这个吗,德拉科?”伏地魔如摄魂怪一般冰冷的声音传来,德拉科倒吸了一口凉气,害怕的声音让伏地魔享受其中。
“我……认识,主人。”德拉科尝试握紧拳头,体力在慢慢恢复。
伏地魔走动起来,长长的黑袍拖在地上,绕着德拉科:“是吗?那可真是奇怪,莱斯特兰奇说,她是在神秘事物司发现这个的。”
德拉科几乎无法呼吸。
“据我所知,你是不应该出现在神秘事物司的,对吗?”伏地魔冷冷地说。
“主人……”
“Crucio!”
德拉科惨叫着挣扎,咒语迅速蔓延全身,撕裂着皮囊,将血肉一点点撕扯出来,翻腾出来,割裂出来,像是所有血肉都随着撕开的皮囊被抛弃,德拉科浑身酸麻,剧痛无比,伏地魔的魔杖还在指着他,杖尖紫光闪烁,他的骨头像是一块一块的龟裂,整个身体都在破碎的边缘,声音嘶哑,泪水决堤……
咒语停了。
德拉科差点没忍住大哭一场,他瘫在地上,眼前能看到马尔福家族的壁炉,雕刻精细,装饰华丽,却没有火,一点火星都没有,寒冷,空洞……
“你需要解释什么吗,孩子?”
德拉科几乎失去了知觉,眼神也是空洞的,但泪水却已不知不觉流了一地,好像只有泪痕滑过鼻梁这一丝痒在提醒着,他还活着。
德拉科的手缓缓下移,隔着裤子握住口袋里的魔杖,隐秘地一挥,念了无声咒:神锋无影。
“啊!”
德拉科几乎再也喊不出声来,小腿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划痕,鲜血浸湿了裤子,汗水蔓延进伤口,火辣辣的疼。
德拉科在这疼痛中获得了力气,他的手撑在地上,白皙的手颤抖着沾上了地上的尘,几步一跌,爬到了伏地魔身前,亲吻着他袍子的下摆,眼泪大滴大滴掉在地上。
“主人,”德拉科几乎发不出声音,“咳…主人,我只是担心,我的父亲……”
“是吗?”伏地魔玩味地说,好像非常欣赏德拉科的颤抖。
“是。”德拉科口齿不清了,明明使出了全力,声音却还是很微弱,“预言球只有预言中提到的人才能拿,且十分易碎,一旦其中……其中储存的预言消散……就,就再也不会出现了……任务……艰巨……我非常担心我的父亲……”
德拉科不知道伏地魔此刻是什么表情,他的手已经快撑不住了,膝盖也又痛又麻。
“同时,我也非常想为主人效力……”德拉科好像下一秒就要大哭出来,“我在许多年前就心向往之……追随,父亲的脚步……为黑魔王大人的事业……献……献上马尔福的一切……请主人相信……我……马尔福永远追随黑魔王,直到最后的最后……”
德拉科的喘息声和雨水融为一体,雨水似乎也沉重了。
“你,非常想为我效力?”伏地魔冷冰冰地说,德拉科听不出来他有没有笑。
“是的……主人。”德拉科狠狠憋了一口气,咽了下去,这才没有之前瘫倒在地上。
伏地魔的魔杖在空中高高一扬,德拉科整个人向后翻去,狠狠倒在地上,小腿上的伤痕撕裂,鲜血几乎喷涌。德拉科咬紧牙关咬到整个口腔都在发痛,好像要互相压制到碎裂。
德拉科又从地上爬起,跪在那儿。
“你惯用哪一只手?”
德拉科的瞳孔在骤然瞪大的眼眶里颤抖:“右……右手……”
“把左手伸出来。”
噩梦……一年级时的噩梦……
德拉科抬起的左手被伏地魔轻而易举握住手臂,托在粗糙的手心里。
但又不是梦……那个梦是一年级时的圣诞夜,桌上摆着甜甜的圣诞饼干,楼下有潘西和布雷斯在玩耍,有他的父母在忙碌,醒来之后,还有她的猫头鹰。
萨莉亚啄着窗户,腿上绑着便条,是他最为熟悉的极快写下,却又不十分潦草的字迹:你什么时候回来?
而现在不一样,桌边是恶魔,朋友都不在,父母也不知在何处,自己也好像不会醒来,更不会收到她的信,不会听到双面镜里的“Draco”。
只有蛇在他的肌肉里扭曲,只有尖利的獠牙,只有恐惧,只有黑色……
滚烫的黑色……

德拉科·马尔福该来的还是来了是吗
笙久等啦久等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