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事重提

八月二十，她的生日！她从来不过生日的，除了那年…… 时间过得真快，距离上次重逢已经过去一个月了，下次见面又是什么时候呢？落地窗前，陆晨风端着一杯满满当当的红酒，看着脚下的城市，突发奇想： 一个城市说大不大，一个小时就能环城跑；一个城市说小不小，想要偶遇某个人，却怎么也遇不到！ 初初， 轻轻地你走了，正如你轻轻地来，你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默默地我来了，正如你默默地走，我默默地伸手，只求将你挽留！ 初初，我来了，你，会在吗？ 陆晨风将手中的酒猛地一口灌进嘴里，倒吸一口气，眼神突然无比坚定：初初，我要见你，马上！一个月的缓冲期，足够了。三年，等待，我也快疯了。 某所重点中学 它静静地屹立在那山脚，稀稀落落的路灯下，树的影子依稀可见，四周静悄悄的，蟋蟀的叫声显得愈发的清亮优美。 感受着周围的一切，陆晨风那狂躁急切的心渐渐平静下来。清新，幽静，难怪她喜欢。她在这呆了三年，来到这座城市时他就知道了，不，更早，只不过他一直在等，等她疗伤，等他鼓足勇气。 站在婉初公寓楼下，陆晨风抬头望着她所在的那间房。亮着灯，真好！来时他还在担忧，怕她回父母家了，毕竟现在还没开学，老师一般都不住校。事实也是如此，除却她的房间亮着灯，整栋楼也只有三三两两的灯光了。 垂眸，一步一步，坚定地上楼，走近她的地方。到了，三层，抬手，准备敲门。 门从里面开了。她手里拿着钥匙和钱，显然是要出门。看到他，蓦地定住，抬眸。 他站在那里，眼神定定地无言地锁住她。 她被盯的有点不自在，打破沉默，问道：“你有事吗？” “先陪你吃东西。”他不紧不慢地说道。转身，率先下楼。 他怎么知道？婉初心想。哦，以前的她也是这样，总要人提醒吃饭，不然就等到饿了下楼随便吃点。因为旭的缘故他也提醒过自己。以前，旭总是敲着自己的脑袋说：“初初，这是个坏习惯，得改。” 以前，怎么又想到以前了，哎，肯定是他在的缘故。不能想了，顾婉初，他都不在了，不在了！ 一前一后的走着，没人开口，沉默横亘在他俩之间。婉初快受不了了。终于到了，婉初松了一口气。“老板，我要一份炒饭，少放点辣椒。” “好的。”老板爽快的答应。“小顾，你男朋友？他不吃？” “呃，他不是…”对上他的眼神，婉初下意识地撇开了。好奇怪，为什么她会害怕跟他对视？然后又想到了什么，转过头来，再次对上他寂寞如晦的眼神，“你，要吃点什么吗？” 陆晨风起身去柜台的冰柜拿了两罐啤酒。她在害怕他，不同于四年前，这是来自内心深处不由自主的怕。三年前那个夜晚造成的阴影？意识到这一点，他感觉非常不爽，借酒来纾解内心的烦闷，同时也希望能舒缓她那紧迫的神经。 婉初忽略掉对面炙热的眼神，低头囫囵吞枣地吃着炒饭，等她吃饱，抬头。 一罐啤酒已经空了，他正抬头喝另一罐呢！才几分钟，他不要命了。酗酒？她被自己下了一跳。 “我吃完了。”婉初内心着急，脸上却不动声色。这几年她什么都没有学会，收敛淡定是练就了。 他抢先付了账，避免了她的尴尬，因为她身上只有炒饭钱。接着他们又顺着来时的路回去，只是走得更慢了。顾及他刚喝了酒，婉初刻意放慢了脚步，希望夜晚的轻风能让他清醒。不过自己就难挨了，强忍着不回头，不询问他夜深来访的原因。 两个人走在一起不说话，这是种折磨好嘛！婉初心想。可她不敢开口，她怕…… 陆晨风倒是挺配合的，不开口，不紧不慢地走着。好似他从未感觉到那尴尬的氛围和那刻意的安排。 若观察仔细的话，你会发现他总在她身后两步的位置，不近不远，可进可退。 记得曾经她说过，走夜路，她喜欢在前面，这样更具安全感。 另一个人也说过，以后我们手牵手，并排走，这样你便不会害怕了。那时他们郎情妾意，多美好！ 此时此境至于他，还没拥有跟她手牵手并排走的资格，所以站在身后看着她就好！ 上楼，站在楼梯间。 “我到了。”婉初停住脚步说。 “嗯。”他也站定。 转身，将钥匙插进钥匙孔，旋转，“吱呀”一声，身后恍惚传来他的声音，“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 “你说什么？”婉初佯装没听到，试图躲避一时。 “初初。”晨风上前两步，站在了婉初跟前。眼底压抑的情绪似乎要破涌而出了。声音绵长得有种咬牙切齿的意味。 “我累了。”婉初尽力忽略他言语里的情绪，继续推脱。说完就准备关门，奈何被晨风赤裸裸的眼神震慑住，连连后退，门被推开了都一无所知。 “是吗？”陆晨风顿了顿说，声音里微微带着嘲讽。蓦地，他双手抓住她的肩膀，转身，将她抵在门后，低下头，深沉难解的目光纠缠住她，低低地说：“初初，你在躲我。” “我没有！”婉初扭头本能地反驳道，声音里含着一丝苦涩。 她只是想告别过去，告别过去的人和事而已！怎么就这么难呢？ “没有，呵！”晨风后退了一步说。 眼前的压迫感顿时消失，婉初紧绷的心弦微微放下，只是还来不及喘口气，他的身影就整个遮住了她的视线。身体瞬间被束缚进一个强有力的怀抱，下颚被抬起，未说出口的话被淹没在他急躁狂烈的吻里，贪婪地攫取着属于她的气息，用力地探索过每一个角落。婉初被吓到了，瞪大了双眼，一时忘了推开他，等理智归位，用力的咬了他的舌头，他才慢慢放开她。 “你疯了。”婉初再不能保持冷静，推开他，奋力往房间跑去。 说时快，那时慢。陆晨风快步追上她，伸手从后一搂婉初就重新回到他的怀抱。 “对不起。” 本来是气急了，才会出此下策，以身试法，逼她承认，却不想沉沦了自己，吓跑了她。疯了，他是疯了，不然一个吻怎么就愈发地坚定了要她的念头呢？ “初初，对不起。”他再次道歉。他知道自己刚刚吓坏她了，可他真的不是故意的。她太淡定了，淡定得不像她了。 “我累了。”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流，婉初强忍着哭声，平静地说道。 这是她今晚第二次说累了。这次她是真的累了。 “累了就好好休息，明天我再来看你，嗯？”陆晨风缓缓地放开她。 “砰”的一声，房门合上了。把她和他又变成了两个世界。 “初初，我知道你想起来了，三年前那个夜晚…不管是三年前还是今晚，我都为自己的行为道歉。” 可不管是三年前还是三年后的今天，我都不后悔——爱上你。初初，你可知道？你不会想知道的，我明白，不然三年前你也不会一声不吭，无声无息的逃走，连判刑的机会都不给我。多想让你知道我千里迢迢来到这里是为什么；知道我用三年的时间做了什么；知道我用情不比他浅……想起你泪眼婆娑的样子，我不忍心也不愿意。 “生日快乐，初初！”过了好久门外传来他低沉绵长的声音。 靠着门坐着的顾婉初瞬时泪如雨下。长久压抑的情绪一下子就爆发了，泪水像断线的珠子，诉说着内心的委屈和悲痛。 紧接着又“砰”的一声。他走了。 由开始的无声流泪到他走后的小声哭泣，她终于将内心集结的苦水发泄出来了。 三年前 车祸，旭和他在同一辆车里，车祸发生时，旭将方向盘转向了他，保全了他却带走了自己。 她记得的，那是在她生日的前一天，她刚睡醒，就看到他的来电，心里开心及了，心想：心灵感应就是这么神奇！可当她接通时，没有往常温情的问候，只是断断续续地传来半句话：“初初，对…不…起，我……” “旭，你怎么了？”没有回应。之后任她再怎么呼叫也没有半点回应。 直到医院的电话打来…… 他食言了。 没有生日，没有他，她又变成一个人了。 她知道的，他没有说完的话。他想说：“初初，对不起，我只能陪你到这里了。” 可是，陆晨旭，你知不知道，没有你，就没有初初，初初是你的，你的，你怎么舍得不要我，怎么舍得…… 此后，顾婉初再没有过过生日，也再没有人深情款款地叫她“初初”，除了他。 回忆过往，美好短暂，伤痛不断。婉初时笑时哭，眼泪却止不住地往外涌，从未间断过。 顾婉初，小名婉婉，取自诗经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有美一人，婉如清扬。”本叫“婉清”，同名很多，于是将清改为初。婉初，婉初，婉约如初。 “初初”，是旭的个人昵称，后来不知怎么就变成他的。 后来也因为“初初”，婉初痛不欲生，悔不当初。 他说她想起来了，是的，她想起来了。那天晚上她准备告别，借酒消愁，失声痛哭……她错把他当旭……然后犯下了无法弥补的错误。自责懊悔？羞愧难当？难以置信……于是，她逃了…… 逃回家乡，待在这里，当了一名普通的语文老师。 三年的逃亡生活，平静、充实。本以为一切都过去了，但他追来了。重逢时的那声“初初”，勾起了过往，差点让自己泪流满面。 哭到眼泪干了，婉初爬起来，走到洗手间往脸上拍了把水，缓解缓解情绪。看着镜中哭得稀里哗啦，眼睛红肿的样子，心中五味杂陈。 回到客厅，发现一个礼物盒，拆开，是一枚戒指。原来三年前，旭是要向她求婚的。看着它，婉初潸然泪下，悔不当初。如果当初知道，她一定会在见他最后一面时告诉他：“我愿意！”可当时她做了什么…… 医院 头上缠满纱布，一只手骨折系着绷带挂在脖子上的一名男子正躺在病床上休息。听到开门的声音，他缓缓地睁开眼睛，“你来了。”声音沙哑而又虚弱。没等到相应的回答，他继续说：“初初，侧身生日快乐！”艰难地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一个礼物盒递给婉初。 “我不要。”她看都没看就拒绝了。 “这是旭……”陆晨风解释道。 怎奈一句“我去打开水”她就出去了。 其实她并没有走远，只是找一个安静的地方抹眼泪去了。他许给她一个美好的未来，未来却走丢了他，礼物又有什么意义呢？事实证明它是有意义的，且意义非凡！再次看到它，婉初无比珍惜，它是在她身边唯一的与旭相关的东西了！三年前走得太匆忙，什么都没带走。现在有他，真好！拿着它，关灯，走进卧室。客厅又是漆黑一片。 楼下一道身影，久久地伫立在那，视线死死地锁住那间房，看着客厅灯亮了又黑了，垂眸，转身离开。 其实他刚听到她哭了，他心疼及了，却不敢强行把门打开，安慰她，因为罪魁祸首就是他。所以唯一能做的就是退出来给她空间让她毫无忌惮地发泄。 陆晨风，你把她弄哭了，你又把她弄哭了！庆幸的是，你帮旭完成心愿了，做了他想做的；你把他完整的交给了她，给了她想要的。 你说，做自己所爱的，爱自己所做的； 我想， 我做了你所爱的， 你会不会爱上做这个的我呢？ ——陆晨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