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卖师那柄小小的木槌，每一次敲击都像沉重的鼓点，精准地砸在名利场紧绷的神经上。空气里浮动着金钱、野心和欲望混合的独特气味，昂贵香水也压不住的暗流汹涌。蔡徐坤坐在前排，像一尊线条冷硬的大理石雕像，完美地嵌在光影交错的浮华背景里。灯光的河流温柔地淌过他轮廓分明的侧脸，却无法融化那双深潭般的眼眸里凝结的寒冰。他身旁，叔父蔡仲林那张保养得宜的脸上堆满了无懈可击的社交笑容，每一道精心熨帖的皱纹里都藏着淬毒的算计。他们之间那不足一尺的距离，却隔着一道看不见的、硝烟弥漫的壕沟。

当那串被誉为“绿焰之泪”的哥伦比亚祖母绿项链被小心地捧上展台，整个宴会厅响起一阵压抑的、低沉的嗡鸣。翡翠的冷光在丝绒衬托下流淌，每一颗都像凝固了森林深处最幽邃的秘密，冰冷、神秘、价值连城。蔡徐坤几乎是毫不犹豫地举牌。他的动作干脆利落，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力。“两千万。”拍卖师的声音拔高了一度。

几乎就在他尾音落下的瞬间，另一个清亮、甚至带着点漫不经心娇慵的声音，像一把闪着寒光的薄刃，干脆利落地划破了这片紧绷的空气。

“两千五百万。”

所有的目光，带着惊讶、玩味、或是纯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兴奋，齐刷刷地转向声音的来源。我，虞书欣，斜倚在二楼的雕花栏杆旁，指尖随意地勾着一只剔透的水晶高脚杯，杯底残留的、如血一般的红酒液正懒洋洋地沿着杯壁打转。身上那件Valentino的当季高定红裙，如同熔化的红宝石倾泻而下，裹住纤细的腰肢，张扬得近乎跋扈，像是把宴会厅里所有的灯光都吸过来点燃了。我清晰无误地捕捉到蔡徐坤肩膀线条瞬间的凝滞，像被无形的冰锥击中。他没有回头，但那股骤然压低的寒意，隔着喧嚣的人潮和璀璨的水晶吊灯，依旧精准地刺穿了我的皮肤。

竞价变成了我们两人之间一场沉��的、硝烟弥漫的角力。每一次蔡徐坤报出新的数字，我的牌便如影随形地、带着轻佻的笑意举起，每一次都稳稳地压他一头。他的侧脸在变幻的光线下愈发显得轮廓深刻，下颌线绷紧如刀锋。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拍卖师越来越急促的唱价声和我们之间无声的电流在噼啪作响。

“三千万！”

当这个数字从我唇齿间轻巧地滑出，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天真，整个宴会厅彻底陷入一片死寂。落针可闻。无数道目光在我和他之间来回逡巡，像无数根探针，试图刺探这突如其来的风暴核心。蔡徐坤终于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了身。他的目光穿过攒动的人头，如同两道带着实质重量的探照灯，牢牢锁定了我。那眼神里翻涌的情绪太过复杂，像深海之下酝酿的漩涡，有被挑衅的冰冷怒意，有洞悉一切的锐利审视，还有一种更深沉、更灼烫、几乎要将我吞噬的暗流在疯狂涌动。他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没有温度的直线，喉结在灯光下极其压抑地滚动了一下。

“啪！”

拍卖师的小木槌终于落下，那一声脆响，在寂静中如同断头台的铡刀落下，宣告着最终的裁决。

我微微扬了扬下巴，唇角的弧度恰到好处，明媚又锋利，像淬了蜜糖的刀锋。指尖轻轻晃动着杯中残酒，那暗红的液体在杯壁上留下妖异的轨迹。我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这片死寂，带着一丝刻意为之的慵懒和毫不掩饰的挑衅：“承让了，蔡少。”每一个字都像一颗裹着糖衣的子弹，瞄准他心口最坚硬也最脆弱的位置射出。

他没有回应。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只是沉沉地望了我最后一眼，像要将我此刻的得意刻进骨髓。然后，他面无表情地转回身，重新挺直了脊背，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争夺从未发生。只是他放在膝上的手，指关节捏得死白，暴露了那强行压制的惊涛骇浪。他身旁的蔡仲林，嘴角却难以察觉地向上弯了一下，那笑容冰冷而满意，像毒蛇吐出了信子。

夜风带着黄浦江特有的潮湿水汽拂过露台，吹散了宴会厅里令人窒息的浮华喧嚣。我靠在冰凉的大理石栏杆上，身后是城市璀璨如星河倾倒的辉煌灯火。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沉稳而清晰，由远及近，最后停在我身后几步之遥。不用回头，我也知道是谁。那股熟悉的、混合着冷冽雪松与压抑力量感的气息，早已烙印在我的感官里。

“开心了？”蔡徐坤的声音低沉地响起，像大提琴最低沉的弦音，贴着夜色流淌过来，听不出喜怒。

我转过身，迎上他的目光。月光落在他眼底，映不出丝毫温度，只有一片深不可测的寒潭。“还行。”我故意歪了歪头，笑得没心没肺，指尖捻着那串刚刚拍下的、价值三千万的冰冷翠绿，像捻着个不值钱的玻璃玩具，“项链很漂亮，不是吗？尤其……是从你手里抢来的。”最后一个字眼，我咬得格外清晰，带着锋利的钩子。

他上前一步，高大的身影瞬间笼罩下来，将我完全纳入他带来的那片沉甸甸的阴影里。属于他的气息强势地包裹住我，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侵略性。距离太近了，近得我能看清他深色瞳孔里自己模糊的倒影，那倒影里带着一丝连我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慌乱。他伸出手，修长的手指带着微凉的触感，没有碰项链，而是极其危险地、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擦过我颈侧裸露的、跳动着脉搏的皮肤。

那触感如同带着微弱的电流，瞬间窜遍全身。我的呼吸猛地一窒，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虞书欣，”他低唤我的名字，声音压得极低，几乎成了气音，带着一种磨砂般的质感，每一个音节都重重敲在我的耳膜上，“你玩火的本事，真是一点没变。”他的目光沉甸甸地锁住我，那里面翻涌的情绪太过浓烈，像即将喷发的火山被强行封住了口，“但你知不知道，火玩大了，烧死的往往不是别人。”

那双眼睛里的暗流几乎要将我溺毙。有愤怒，有警告，还有一种更深沉、更灼人的东西在疯狂涌动，像是压抑了千年的熔岩。我猛地后退一步，高跟鞋跟磕在栏杆底座上，发出突兀的轻响。后背贴上冰凉的大理石，那冷意让我混乱的思绪找回一丝清明。我几乎是仓促地、带着一种虚张声势的强硬，甩开了他带来的那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蔡徐坤，少在这里跟我打哑谜！”我抬高了下巴，声音刻意拔高，试图驱散心底那莫名的悸动和恐慌，“我乐意拍什么就拍什么，想怎么玩就怎么玩，你管得着吗？” 我扬起手，那串昂贵的祖母绿项链在月光下划过一道冰冷的弧光，“你该操心的，是你自己蔡家那一摊子烂事吧？听说……最近不太平？” 我故意拖长了尾音，眼神挑衅地刺向他。

他眸色骤然一沉，眼底最后一点温度也冻结了。那目光锐利如冰锥，几乎要将我刺穿。我们之间隔着一步的距离，空气却凝固得如同实质，充满了无声的硝烟味。半晌，他嘴角极其缓慢地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和一种近乎残忍的疏离。

“我的事，不劳虞大小姐费心。”他声音冷硬，像淬过火的生铁，“管好你自己。有些浑水，不是你能趟的。”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得令人心惊，包含了警告、决绝，还有一丝……一闪而过的、难以捕捉的痛楚？然后，他毫不留恋地转身，大步离去。笔挺的黑色西装背影迅速融入露台入口那片更深的黑暗里，只留下他身上那股冷冽的雪松气息，还在冰冷的空气中顽固地弥漫，缠绕着我，挥之不去。

我僵在原地，指尖紧紧攥着那串价值连城的冰冷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夜风卷起裙摆，带来一阵刺骨的寒意，一直冷到了心底。他最后那个眼神，像一把生锈的钝刀，反复切割着某个我自己都不愿深究的角落。

后来，蔡家那场惊心动魄的夺权风暴，以所有人都未曾预料到的惨烈方式尘埃落定。蔡徐坤输了。输得彻彻底底，一败涂地。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一夜之间飞遍了整个圈子。曾经众星捧月的蔡家继承人，被他的亲叔父蔡仲林以雷霆手段逐出家族核心，收回了一切权力、股份、象征身份地位的所有物，甚至冻结了个人账户。据说离开蔡氏总部大楼时，他只带走了几件简单的衣物，身后是无数或同情、或幸灾乐祸、或纯粹冷漠的目光。墙倒众人推，一时间，他仿佛成了整个城市避之唯恐不及的瘟疫。

深秋的雨，冰冷而粘稠，淅淅沥沥地敲打着“旧港”酒吧油腻的玻璃窗。窗外是灰蒙蒙的、被雨水模糊的街景，霓虹灯的光晕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晕染开，破碎而迷离。空气里弥漫着廉价烟草、劣质酒精和潮湿木头混合的颓败气味。

我推开门，门上的铜铃发出一串刺耳的“叮当”声。目光扫过光线昏暗、烟雾缭绕的室内，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捕捉到了那个角落里的身影。

蔡徐坤坐在最靠里的高脚凳上，背对着门口，整个人陷在吧台投下的一片浓重阴影里。他身上那件深灰色的羊绒衫看起来有些旧了，肩线不再那么挺括，袖口甚至有些磨损的痕迹。曾经打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此刻有些凌乱地垂落在额前。他面前的吧台上，放着一杯几乎没怎么动过的威士忌，琥珀色的液体在昏黄的顶灯下反射着微弱的光。酒吧里播放着一首沙哑的蓝调老歌，悲伤的旋律在嘈杂的背景音里断断续续，更添几分寥落。

我踩着湿漉漉的地面走过去，细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相对安静的这个角落显得格外清晰。我在他旁边的高脚凳坐下，一股浓重的酒气混合着他身上那种熟悉的、却比往日更沉郁的雪松味扑面而来。他仿佛没有察觉我的到来，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像一座被遗忘在黑暗角落的、布满裂痕的石雕。

酒保走了过来，我随意点了杯酒。等酒保离开，我才从手包里抽出一张支票。动作带着一种刻意的轻慢，我伸出手指，用支票的边缘，轻轻地、带着点侮辱性地戳了戳他放在吧台上的手肘。

他身体猛地一僵，极其缓慢地转过头。

当他的脸完全暴露在吧台顶灯那不甚明亮的光线下时，我的呼吸不由自主地停滞了一瞬。那张曾经俊美得近乎锋利、永远带着掌控一切神情的脸，此刻被一层浓重的疲惫和阴影笼罩。眼窝深陷，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嘴唇紧抿着，干裂而毫无血色。但最触目惊心的，是那双眼睛。曾经深如寒潭、锐利如鹰隼的眸子，此刻布满了蛛网般的红血丝，深处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冰冷的火焰，像暴风雪来临前死寂的荒原上唯一的光。那火焰直直地刺向我，带着一种要将我彻底焚烧殆尽的毁灭感。

“什么意思？”他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像是砂纸摩擦过粗糙的木头，每个字都带着粗粝的质感。

我迎着他那几乎能杀人的目光，脸上绽开一个甜美又无比恶毒的笑容，像一朵在腐烂淤泥里开出的剧毒罂粟。我晃了晃手中那张薄薄的、却承载着巨大数额的纸片，声音刻意放得又轻又慢，带着赤裸裸的轻佻和羞辱：“蔡少……哦，不对，现在该叫你什么好呢？”我故意停顿了一下，欣赏着他眼中瞬间爆裂的痛楚和屈辱，“听说你最近……挺困难的？好歹相识一场，这点钱，算我买你一夜？”

最后几个字落地，整个角落的空气仿佛被瞬间抽干了。连背景那哀伤的蓝调都像是被人按下了暂停键。时间凝固了。

蔡徐坤死死地盯着我，那目光像淬了毒的冰锥，又像是濒临爆发的火山口。他胸膛剧烈地起伏了一下，然后，猛地伸出手，不是接支票，而是带着一股狂暴的力道，狠狠攫住了我的手腕！那力道大得惊人，骨头仿佛都要被捏碎，痛得我低呼一声。

“买我一夜？”他重复着我的话，声音低沉得如同地狱传来的咆哮，每一个音节都裹挟着血腥气和滔天的怒火。他猛地一拽，我猝不及防地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高脚凳上扯了下来，踉跄着撞进他怀里。下一秒，我的后背重重地抵在了冰冷的、布满污渍的墙壁上。他滚烫的身体随即压了上来，像一堵密不透风的、燃烧着的墙，将我死死禁锢在墙壁和他滚烫的胸膛之间。浓烈的酒气和他身上那股灼人的、带着毁灭气息的男性荷尔蒙瞬间将我淹没。

他的脸近在咫尺，鼻尖几乎要碰到我的鼻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锁住我，里面翻涌着受伤野兽般的暴怒、刻骨的痛楚，还有……一种深不见底的绝望和悲哀。

“虞书欣……”他咬着牙，滚烫的气息喷在我的脸上，带着浓重的酒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痛苦，“你明知道我要的不是这个！”他的声音嘶哑破碎，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硬生生抠出来的，带着血淋淋的绝望，“你他妈……你明知道！”

他握着我的那只手猛地用力，另一只手粗暴地抢过我指间那张支票。刺耳的“嘶啦”声骤然响起！在我惊愕的注视下，他三两下就将那张价值不菲的纸片撕得粉碎！白色的碎片如同绝望的雪片，纷纷扬扬地洒落在我鲜红的裙摆上和他脚边

番外